寻秦记第十三卷 Vol.13第01章太子燕丹滕翼听罢,整个人呆若木,良久说不出话来。 面对善柔时,确是没有人不头痛,可是自她离开後,又没有人不苦苦牵挂著她。 她却在芳华正茂的时间惨遭不幸。 善柔是这时代罕有独立自主的女性,坚强而有勇气,只要她想做的事,不达目的誓 不干休。 而她正是为自己的心愿而牺牲了! 项少龙双手捧脸,默默流下了英雄热泪,却没有哭出声来。 这时有手下要进来报告,给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铁卫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滕翼伸手拍著项少龙肩头,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现在我们最重要是如何为她报 仇!我的亲族等若死在田单手里,这两笔账一起和他算吧!」 当项少龙冷静了点,滕翼道:「你猜田单会否把这事告知吕不韦,又或直接向储君 投诉,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秦人势不能坐视田单被人袭杀。」 项少龙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灵,在我想到她自杀之时,脑筋忽地变得 无比清晰,在刹那间想到了所有问题,才有此豪语。」 顿了顿续道:「秦人就算派兵护送田单离去,只是限於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们 动手的良机。问题是我们先要弄清楚田单的实力,在秦境外有没有接应他的军队,这事 只要我找龙阳君一问,立可尽悉详情。」 沉吟半晌後,叹道:「田单可说是自作孽独善其身,没有参加最近一次的合从。赵 人固因上趟他密谋推翻孝成而对他恨之刺骨,韩人则因与赵国太后关系密切,不会对他 特别优容。在这种种情况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国两途,前者当然近多了,却不及楚境 安全,若我猜得不错,他会偕同李园一齐离开,那麽我的安排就似乎应万无一失了。」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护,楚境有楚人接应,我们那还有下手之机? 」 项少龙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淡淡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将会不择手段 去对付这恶人,首先我要设法把李园迫离咸阳,田单总不能未和吕不韦谈妥便匆匆溜走 。」 滕翼皱眉道:「先不说你有甚麽方法迫走李园,你是如何知道吕不韦和田单尚未谈 妥呢?」 项少龙道:「这只是一种直觉。一来昨晚宴会时两人仍不断交头接耳;又因他想借 善柔威胁我去为他做事,凡此种种,均显示他仍有事未曾办妥。现在多想无益,让我们 去分头行事,二哥负责查清楚田单身边有多少人,我则去找龙阳君和太子丹,说不定会 有意外收获。」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项少龙道:「在咸阳城内,没有人比他更该关心田单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谁呢?」 再轻轻道:「派人告诉致致,今天我实在难以抽出任何时间了。」在这一刻,他下 了决心永远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诉赵致。 龙阳君见项少龙来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静的东轩,听毕後为他很感难 过,安慰了几句,知是於事无补,转入正题道:「齐国最近发生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 给他一、二千匹上等战马,以济燃眉之急吧!当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损害吕不韦的 事;对吕不韦,他比对秦人更顾忌。只看吕不韦上场不到三年,竟为秦人多取得三个具 有高度战略性的郡县,可知道吕不韦的厉害,若秦国变了吕家天下,谁都要饮恨收场。 」 项少龙沉声道:「君上会否反对我杀死田单呢?」 龙阳君摇头道:「不但不会,高兴还来不及。你猜得对,田单将取道楚境返齐。有 支一万人的军队,由他的心腹田荣率领,正在那里等他。你须在他们会合之前,发动袭 击。除秦国外,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齐人,若可除去田单,三晋无人不额手称庆。上 趟独他不加入合从军,早惹起公愤,他分明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旋又叹道:「只恨我们现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边境,实难抽调人手助你,大王 更未必答应。不过我可使人侦查楚境齐军和楚人的虚实,保证准确妥当。」 项少龙感激道:「这帮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凭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无葬身之 地,不知田单今次来了多少人?」 龙阳君道:「在城内约有三百许人,城外驻有一支齐国骑兵,人数在千人之间,是 齐军的精锐,若加上李园的人,总兵力将超过三千人。少龙万勿轻敌,尤其你只能在他 们离开秦境始能动手,一个不好,就要给田单反噬一口。」 项少龙道:「我当然知道田单的厉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梦想难及的。」 龙阳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战术和技术。还以为他有足够实力,顺口道:「 少龙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随便溜开几个月呢?」 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难道告诉他自己和储君关系特别吗?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有办法的。」 商量了联络的方法後,项少龙告辞离去,把疾风和铁卫留在龙阳君处,徒步走往隔 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门卫报上官衔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从人簇拥下, 亲身出迎。 项少龙暂时搁下徐夷乱两次偷袭他的恩怨,施礼道:「丹太子你好,请恕项少龙迟 来问候之罪。」 见到他不由想起了荆轲。 若没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会知道有太子丹这麽一号人物。 风度绝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礼,道:「项将军乃名震宇内的人物,燕丹早有拜会之心 ,只恐将军新拜要职,事务繁忙,才拟苦待至田猎之後,始登门造访,将军现在来了, 燕丹只有倒屣相迎。」 抢前拉著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说句真心话,燕丹对纪才女花归项府,实在妒忌 得要命。」 言罢哈哈大笑起来。 项少龙陪他大笑,心中有点明白,为何荆轲会甘心为他卖命了。 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简单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诸人介绍他认识。 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许间,样貌清瞿,一对长目闪动著智慧的光芒, 身量高颀,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手足特长,予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应是 文武兼资的人物。 接著是大将徐夷则,只听名字,当是徐夷乱的兄弟,三十来岁,五短身材,但头颅 特大,骨骼粗横,是擅於徒手搏击者最顾忌的那种体型。兼之气度沉凝,使人不敢对他 稍生轻忽之心。 另一个则是像太子丹般风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样的尤之,介绍时燕丹尊之为先生,此 人只比太子丹大上两三岁,脸上带著亲切的笑容,给人极佳的印像。 但项少龙却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气话後,太子丹把他引进大厅内。 分宾主坐下後,两名质素还胜吕不韦送出的燕国歌姬的美女,到来侍候各人,奉上 香茗。 随燕丹陪坐厅内的除刚才三人外,还有燕闯和燕军这两个应属燕国王族的将军,侍 从都撤往厅外。 项少龙呷了一口热茶後,开门见山道:「小将想和太子说几句密话。」 太子丹微感愕然,挥退了两名美女後,诚恳地道:「这些都是燕丹绝对信任的人, 项将军无论说的是甚麽事,都可以放心。」 项少龙心中再赞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态度。在六对眼睛注视下,若无其事道:「我想 杀死田单!」 太子丹等无不骇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从容自若的态度。 项少龙盯著太子丹,细察他的反应。 太子丹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对视了一会後,惊魂甫定地道:「将军有此意不 足为奇,只是为何要特别来告诉我。」 项少龙虎目环扫众人,缓缓道:「在解释之前,先让我项少龙把太子两次派徐夷乱 偷袭小将的事一笔勾销,俾可衷诚合作,不须互相隐瞒。」 这几句话更如石破天惊,连六人中最冷静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骇神情,其他人更 不用说了。 到此刻太子丹等当然知道董匡和项少龙二而为一,是同一个人了。 双方间笼罩著一种奇异的气氛。 好一会後,燕丹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一揖道:「项兄请勿怪燕丹,为了敝国,燕丹 做了很多违心之事。」 项少龙慌忙起身还礼,心庆没有挑错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认,他以後都不用理 这个人了。 两人坐下後,气氛已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点头道:「到这刻我才明白,为何将军能纵横赵魏,在秦 又能与吕不韦分庭抗礼了。」 尤之淡然道:「项将军知否要杀田单,实乃难比登天的事,且将军身为秦将,此事 不无顾忌。」 项少龙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单,自己则躲在 背後,自然会教这六个人看不起他。 说到底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与否完全关乎利益的大少。 项少龙微笑道:「现在李园和田单狼狈为奸,前者通过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储,若 孝烈归天,李园这新之人,不得不借助齐人之力,对付在楚国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单 则要借助李园之力,拖著三晋,好让他能向邦拓展势力。故要对付田单,不得不把李园 计算在内。至於秦国军方,除吕不韦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长气道:「到现在燕丹才亲身体会到项兄的厉害,对各国形势洞察 无遗。我不再说多余话,请问项兄如何解决楚人的问题。要知田单若与李园同行,实力 大增,到楚境时又有双方大军接应,可说是无懈可击,我们纵有此心,恐怕亦难达致目 的。」 项少龙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容自若道:「李园的事,包在小将身上,我会 教他在田猎之前,离秦返楚,破去两人联阵之势,李园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顾不暇时, 那还有空去理会自己的拍档。」 各人听得一头雾水。 徐夷则忍不住道:「项将军有甚麽锦囊妙计呢?」 项少龙油然道:「请恕我卖个关子,不过此事在这两天内将可见分晓,若我连这点 小事都办不到,也无颜来见诸位了。」 太子丹断然道:「好!不愧是项少龙,假若李园果然於田猎前溜回楚国,我们便手 合作,使田单这狗贼永远都回不了齐境。」 项少龙早知这结果。 燕齐相,一向水火不容,互谋对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齐国,被田单所破,致功 败垂成,自对田单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单的机会,那肯放过。 对他们来说,最顾忌的就是李园。 若把李园一并杀死,等若同时开罪了齐楚两个都比燕人强大的国家,可不是说著玩 的一回事。 现在若少了对楚人这顾虑,事後又可把责任全推在项少龙身上,此事何乐而不为。 项少龙与太子丹握手立誓後,匆匆赶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计。 自出使归来後,他还是如此积极的去办一件事。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爱著善柔。 项少龙沉声道:「我要杀死田单。」 鹿公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甚麽?」 这已是项少龙今天第五次说要杀死田单。 第一次是当著田单本人说,接著是对滕翼、龙阳君、太子丹,现在则在鹿公的内轩 向这秦国军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将军说出来。 如此明目张胆去杀一个像田单这种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绝後,也应是空前了。 项少龙以充满信心和说服力的语调道:「这是唯一破去秦廷变成吕家天下的手段。 」 鹿公大惑不解道:「这与田单有甚麽关系呢?」 项少龙淡淡道:「东方诸国最近一趟合从来攻我大秦,为何独缺齐国呢?」 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後才道:「少龙是否指吕不韦和田单两人互相勾结? 」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以前吕不韦最怕是没有军功。现在先後建立东方三郡,功勋 盖天,阵脚已稳,又受到五国联军的深刻教训,故眼前要务,再非往东征伐,而是要巩 固在我大秦的势力,郑国渠的事只是他朝这目标迈出的第一步。」 鹿公闻言动容。 这两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等军方将领前发牢骚,大骂吕不韦居心叵测,为建渠之 事如此劳民伤财,损耗国力,阻延统一大业。 项少龙知他意动,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现在吕不韦连楚结齐,孤立三晋和燕人 ,为的就是由外转内,专心在国内建立他的势力,如若成功,那时我大秦将会落入异国 外姓人手里了。」 这一番说话,没有比最後一句更能对鹿公这大秦主义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 鹿公沉吟半晌後,抬起头来,双目精芒闪动,一瞬不瞬地瞪著铜铃巨目看著项少龙 ,沉声道:「在谈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龙你解开我一个心结,为何你那麽有把握认为政 储君非是吕不韦的野种呢?」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动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这问题,方可以 决定是否继续谈下去。 坦诚地望著他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对此事亦有怀疑,故在吕不韦的心腹肖月 漂临终前问起此事,他誓言政储君千真万确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后只 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皱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谁,他应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为吕不韦心腹,至 死为他瞒著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项少龙两眼一红,凄然道:「肖月潭临死前不但不是吕不韦的心腹,还恨他入骨, 因为害死他的人正是吕不韦。」 鹿公并没有多大震骇的神情,探出一手,抓著项少龙的肩头,紧张地道:「这事你 有否人证物证?」 项少龙悲愤摇头。 鹿公放开了他,颓然道:「我们曾对此事作过深入调查,可是由於活著返来的对此 事均一无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则不知所,所以虽是疑点重重,我们仍奈何不了吕不韦 。不过只看你回来後立即退隐牧场,便知不妥。」 叹了一口气後续道:「我深信少龙之言不假,看来再不须滴血认亲了。」 项少龙坚决地摇头道:「不!此事必须照计划进行,只有这样,才可肯定储君乃先 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著他道:「我喜欢少龙这种态度。昨天杜壁来找我,说你在先王临终 前,曾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先王就去了,当时少龙说的是甚麽呢?」 项少龙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丽夫人处得知此事,毫不犹豫道:「我告诉先王,假若 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汤蹈火,亦要为他报仇。」 原本的话当然不是这样,项少龙故意扭曲少许,避了吕不韦的名字,又变成了只是 「假设」。 鹿公霍地立起,两眼射出凌厉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阵悲啸,歇下来时暴喝道:「好 !少龙,你须我鹿公如何助你。」 项少龙忙陪他站起来,恭敬地道:「吕不韦现在权势大增,为了避免内乱,首先要 破他勾引外人的阴谋,若能杀死田单,不但对我大秦统一天下大大有利,还可迫使吕不 韦穷於应付外患,以保东方三郡,那时我们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国内的势力了。」 鹿公显然心中愤然,抓著项少龙的手臂,来到後花园里,紧绷著老脸,咬牙切齿道 :「我们何不召来大军,直接攻入吕不韦的老巢,杀他一个片甲不留呢?只要储君点头 ,我可轻易办到此事。」 项少龙低声道:「千万不可,现在吕不韦颇得人心,若漏出风声,给他先发制人, 就大事不妙,说不定储君太后都给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虫乔和高陵君两系人马必 乘势争夺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东南六国煽风点火,大秦说不定分崩离析,三家分 晋,正是可监的前车。」 鹿公容色数变後,有点软弱地按在项少龙肩头上,低声道:「说吧!要我怎样助你 呢?」 项少龙涌起狂喜,知道鹿公这麽的点了点头,田单至少有半条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 之内。 第02章 秦女刁蛮 离开上将军府,项少龙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条的王宫御道上,只隔了二十 多座王侯将相的府第。 此时由於不想那麽惹人注目,铁卫们早被他遣回都骑卫所,疾风也随之回去。 为了方便走路,他脱下了笨重的战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过由於他体型异於常 人,说不惹人注目只是伪话,但在心理上总安心一点。 此时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车马疏落,项少龙想起善柔,不由涌起凄凉 悲痛! 只有不断地去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缓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声骤响。 一队十多骑,由前方疾驰而至。 项少龙警觉性极高,定睛一看,立时愕然。 原来竟是一队全女班的骑士,五颜六色、争妍斗丽的武士服,把这批美娘子衬得像 一团彩云,由长街远处飘了过来。 她们像在比拚马速骑术,逢车过车,遇骑过骑,瞬眼间来至近前。 项少龙想起昌平君说起以乃妹嬴盈为首的女儿军,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马当先的是位身穿黄白色夹杂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赛天仙,比之吕娘蓉亦毫不 逊色。策马疾驰,更尽显她的青春和活力。 她有一对赵致般的长腿,娇美处可与乌廷芳争一日之短长,肤色雪白晶莹有如纪嫣 然。腰身纤幼美好,但胸脯胀鼓丰腴,非常诱人,活色生香,是拥有魔鬼身材的美丽天 使。 项少龙不由心中喝采。 随行的女儿军队员,比起她来逊色多了。 最特别处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著一丝既骄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 配给她作踏脚的马蹬,引人之极。不过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纷纷垂下目光,不敢行注 目之礼。 项少龙差不多可肯定这使人瞩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时,她也看到了他,一对亮如夜空 星辰的点漆美眸,立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吓得垂下头去,避开她的眼光。 嬴盈一声娇叱,整队十五人的女儿军如响斯应,一起勒马停定,整齐一致,比训练 有素的军队不遑多让。 项少龙心知不妙,低头疾走,同时颇感茫然。 难到这批女儿军恶至随街挑选像样的男人寻衅吗? 这想法仍在脑海中盘旋时,风声响起,嬴盈的马鞭在头上旋了一圈,在蓄满力道时 ,照著他的厚背挥打过来。 项少龙心中大怒。 这刁蛮女真是太过霸道,自己与她不但无怨无仇,还互不相识,竟见人便打。 听准鞭势,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 若对方是男子,他会用力反拉,让对方翻跌马下,当场出丑。但对方是如此娇美动 人的青春玉女,怜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娇呼一声,用力回扯。 项少龙转过身来,用力相抵。这美娇娃的力道可不赖,马鞭挺得笔直时,两人打了 个照面,目光交击,相隔只有六尺,是马鞭加上两条手臂的长度。 街上行人纷纷避难似的逃开去。 那批女儿军娇叱声中,散开了扇形围了上来,把项少龙迫在墙角处。 嬴盈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马缰,战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 项少龙心中暗赞,放开鞭梢。 「铿锵」声中,众女同时拔剑,在马背上遥指项少龙,娇呼叱骂,其中竟夹杂了几 声「狗杂种」「你的娘」那类只有市井之徒才说的粗话。 项少龙大感头痛,才知遇上了古时代的「飞女党」。 嬴盈收回马鞭,大感得意,又冲前少许,向众女喝道:「想杀人吗?快把剑收起来 !」 项少龙和众女同时大惑不解,後者们听话得很,长剑回到鞘内去。 嬴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随本姑娘来,让我试 试你的剑法。」 项少龙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谁吗?」 嬴盈不耐烦地道:「你又没有告诉我,谁知道你是那里来的不识举的狂妄之徒?」 众女这时看清楚了他的英伟模样,见他傻楞楞的样子,敌意大减,开始对他评头品 足。 项少龙听她口气,似是曾与自己有点瓜葛,可是遍搜枯肠,却想不起任何事,歉然 道:「对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请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翘起可爱骄傲、棱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人来! 给我把他拿下!」 项少龙对著这刁蛮女,哭笑不得时,众女儿军已奉命出手,其中两女挥手一扬,两 张捕兽网当头罩下,其他诸女剑再出鞘,迫了过来。 远处虽有围观的人,不过可能平时领教惯这些刁蛮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项少龙 是谁,没人敢干涉。 项少龙哈哈一笑,滚倒地上,恰恰在网沿外逸去,来到嬴盈的战马蹄前。 战马受惊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时要蹬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一个前翻,到了马 侧处。 嬴盈反应神速,手中马鞭绣头绣脑的往项少龙抽下来。 项少龙大喝一声,弹了起来,移到马尾处,避过鞭抽。 岂知嬴盈穿上长靴的美腿由马蹬处脱了出来,往後一伸,撑往项少龙胸口处。 项少龙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时轻敌下,勉强侧退少许,但左肩已给她的靴底擦 过,留下了一小片污渍。 其他女儿军大为兴奋,呼啸追来。 项少龙见势不妙,抢过车道,挤入了对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热闹人群中,由一条 横巷趁「兵荒马乱」之际溜走了。 到了琴清的府第时,项少龙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开始有点明白昌平君两兄弟的感 受。 管家方叔来到厅中,把他领往内轩去。 琴清和纪嫣然两人正在厅中抚琴弄箫,乐也融融。 乌廷芳、赵致、田贞田凤等和琴府的十多个婢女,则聚在轩外的大花园里,在夕阳 的余晖下,轮流抱著已懂走上几步的项宝儿荡千秋,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 只恨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善柔,眼前欢乐的情景,适足使他更添创痛。 他先到园里与乌廷芳和赵致打了个招呼,抱著项宝儿荡了几下千秋,才回到轩内, 迳自坐到两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张长几,免去了一切礼数。 琴清欣然道:「宝儿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觉,真奇怪他撑得住。」 项少龙凝望著窗外的夕照,听诸女逗玩宝儿的娇笑声,有感而发道:「孩童的想像 力最是丰富,甚麽东西落到他们眼里,都通过想像把它们转化成多采多姿、妙境无穷的 事物。所以在我们大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乐而不疲。只恨日後长大了,想 像会被残酷的现实代替,那或者就是认识到现实必须付出的代价了。」 两女对望一眼,均被他这番发人深省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收回目光,移到两女处,立时看呆了眼。 她们宛若两朵争妍斗丽的鲜花,谁都不能压倒对方。 纪嫣然娇艳,与琴清的雅秀,确是人间极品。 琴清俏脸微红,垂下螓首,轻柔温婉地道:「项先生终找到时间来探看妻儿了吗? 」话完後才知出了语病,玉脸更红了。 纪嫣然向项少龙使了个暧昧的眼色,低声道:「项郎为何满怀感触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琴清识趣的借口溜出了花园,让他们说话。 项少龙沉声道:「还记得春申君写给赵穆的那封信吗?你能否著你的家将照笔弄一 封出来呢?」 纪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他们中有此能手,但内容写甚麽呢?」 项少龙道:「那是春申君给李园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著他立即赶返楚都,但 却千万要瞒著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稳,其他词语,由你斟酌吧!」 纪嫣然愕然道:「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盘在寝宫接见他,挥退宫娥内侍後,讶道:「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把对鹿公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特别强调吕不韦勾结齐楚的害处。 小盘沉吟半晌,皱眉道:「可是远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国策,吕不韦只 是循著这条路线发展,理应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项少龙这时清楚体会到小盘再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孩子,点头道:「储君说得不错, 但问题是吕不韦另有居心,若让他稳住了国外的形势,他便可以专心国内,诛除异己, 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给他害死,那时我们还凭甚麽和他斗争呢?」 小盘一震道:「最怕师傅都给他害死了。」 项少龙倒没想过自己。 虽说他要杀死田单,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对吕不韦的怀疑,却非是无的放矢。 试过五国合从军迫关之祸後,吕不韦调整了他的策略,转而谋求巩固在国内的势力 。 庄襄王对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反成为障碍,这无情无义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 好扶植以为是亲生子的小盘。 现在他须要的是喘一口气的时间。 若与东方六国仍处在交战的状态,他绝不敢动摇秦国军方的根本,例如撤换大批将 领,改为起用无论声望或资历经验全部欠奉的自己人。 可是若能稳住东方六国,只要有几年时间,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选,在文武 两方面都把秦国控制在手内。那时他就算要把秦国变作吕家的天下,亦非没有可能的事 。 而对东方六国,三晋由於有切肤之痛,吕不韦不论用那种怀柔手段,均不会生效。 所以他索性置诸不理,只联齐结楚,订立以例如燕归齐、魏归楚,而赵韩归秦一类的密 约,那他就可放心对付国内所有反对势力了。 经过一番解说,小盘终幡然大悟。 由这可看出,项少龙和小盘的关系已不同了。 换了以前,无论项少龙说甚麽,小盘只有听命的份儿。现在他开始会由自己以君主 的角度,去考虑和决定。 他愈来愈像历史上的「秦始皇」了。 项少龙赶到昌平君兄弟的将军府,比约定时间迟了半个时辰,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 事,在他现在的心情下,能来赴约已是对他们兄弟相当不错了。 他抱著丑妇必须见嬴盈的心情,带著肩膊那点许她靴底留下的污渍,在下人引领下 ,举步进入正举行晚宴的大厅,立时吓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厅内左右两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 三个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将。 门卫宣布「都骑统领项少龙到」时,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了来的大厅,立时静得落 针可闻。 昌平君跳了起来,迎出大门,先把项少龙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 妹竟召来了大批女儿军,把其他的客人都吓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还算老友。唉!若非 他是今天的主宾,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来了,否则唉!来!进去再说。」 今次轮到项少龙一把扯著他,吁出一口凉气道:「她们来干甚麽?」 昌平君道:「还不是要见你这红人。」 项少龙嗫嚅道:「她们是谁?」 昌平君低声道:「都是未出嫁的闺女,没有一个年纪超过十八岁的,最厉害的就是 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宝贝孙女鹿丹儿。若不能教她们满意,今晚你休想脱身。」 项少龙正想问怎样才能教她们满意时,嬴盈娇甜的声音在昌平君身後响起道:「大 哥啊!你不是想教项统领临阵逃走吧?」 她的视线被昌平君挡著,一时间看不清楚项少龙模样,说完这句话後,才与项少龙 打了个照面,一对美目立时亮了起来,娇叱道:「原来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不就是小将吗?」 昌平君讶道:「你们认识的吗?」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个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来又不肯留步一见的可恶家伙了 。」 项少龙这才恍然。 那天来请他去见主人的家将,口中的小姐原来就是这刁蛮贵女,尚幸没有见到自己 和图先在一起,否则可要糟透了。难怪今天一见自己即动手拿人。 昌平君倒没有怀疑,笑道:「那好极了,舍妹回来後,虽恼你不肯见她,可是」嬴 盈叉起蛮腰,大怒道:「你敢再说下去!」 昌平君吓了一跳,陪笑道:「不说便不说。来!我们进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 误会。」 嬴盈雀跃道:「快来!」喜孜孜的在前领路。 项少龙看著她美丽的背影,特别是这时代罕有的修长玉腿,禁不住有点意乱情迷。 忽然间,他再不感到要应付这批女儿军是件苦差事。 在某一程度上,他有点怕回到家里,见到任何与善柔有关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来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来 令自己没闲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个席位。 `那是赵倩之死后,对他最严重的打击! 三、『女儿军团』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礼的迎接下,项少龙与昌平君随在嬴盈粉背之 后,进入大厅里。 项少龙那堪称是当代最完美的体型,一身素淡洒逸的武士服,偏是肩头处有小片碍 眼的污渍,右手握在剑柄上,左手随意在另一旁摆动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儿正步过天桥 ,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有份对他动粗的,见到原来他就是打动了咸阳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项少龙,都看 呆了眼。 嬴盈迳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与她同席的绝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来,拉著 她边耳语,边归席。 项少龙与昌平君,先来到昌文君、安谷□摆满酒食的长几前,昌平君叹道:「少龙 终于来了,总算我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龙为何不带纪才女来给我们一开眼界,大兄又说曾提醒过你 了。」 安谷□失笑道:「少龙!现在你该知这两个家伙的烦厌了,幸好小弟远行在即,忍 受他两兄弟的责任,惟有卸在项兄的肩头上了,真是万二分的抱歉。」 项少龙纵有千般烦恼,万种伤心,在这充盈著火热青春的地方,面对著眼前这三位 相识未久,但已弥漫著真诚味儿的朋友,听著后方有若捣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语声, 整天绷紧著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随手抓起个酒□时,后面传来嬴盈的娇笑道:「千 万别喝酒!否则项统领输了时,会硬不认账了。」 项少龙愕然凝住,拿著酒□,转过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输赢有何关系?」 大厅静了下来。 嬴盈和与她同席的美丽少女,并肩来到项少龙身前,一副挑□惹事的刁蛮样儿。 安谷□在后面叹道:「少龙现在该知道这群丫头的厉害了,若她们明刀明枪的来, 胜败分明,要宰要抢,小弟认命。偏是这么多古灵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胜防。」 那美丽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靥如花,嘴角挂著一丝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 :「刚升了官发了财的安将军啊!我们本来也算你在咸阳城算是个人物!哼!从少到大 都是那样,输了便赖账,项统领才不会学你那样,连接受评选的勇气都欠缺。」 项少龙别回头去,与安谷□对视无奈苦笑时,昌平君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她们自 封为内王廷,举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们闹著玩的那个王廷封出来的将军,都须经她 们作二度评选,以决定是否有那个资格。」 嬴盈不耐烦地道:「少说废话,项少龙你快出来和丹儿比拚谁好酒量。」说到「丹 儿」时,神气地翘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点著。 项少龙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儿的俏脸上,首次凝神打量这鹿公的刁蛮孙女儿。 鹿丹儿亦起眼睛对他行注目礼,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则闪著兴奋、爱闹和骄傲的神 色。 不过她确生得很美,年纪绝不超过十六岁,在这时代来说,刚到了出嫁的年龄,可 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厉害样儿,少点斤的丈夫恐怕难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个头,可是身段均匀,腰肢因大量运动的关系,没有半点多 余脂肪,见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搂上手温存一下的冲动,就不是正常的了。 她和嬴盈都是浑身青春火热、活力无限、皮肤吹弹得破,白里透出娇艳健康的酡红 ,诱人至极。 比对下嬴盈稍胜秀气,她却多了一份艳媚。 看戏看全套,项少龙惯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耸挺的酥胸上。 正暗赞「秦女丰隆」时,鹿丹儿粉脸微红,垂下了目光。 安谷□正筹谋反击之法,见状大笑道:「哈!丹儿害羞脸红了,这真是咸阳最罕有 的异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档望去,跺足嗔道:「丹儿!」 鹿丹儿狠狠瞪了令她失态的项少龙一眼,昂然道:「谁脸红?只是天气太热吧!拿 酒来!」 项少龙这时已摸清楚这批女儿军,只是咸阳城爱玩闹事,来自各王族大臣的贵女团 ,由于她们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宠纵惯了,故能「横行无忌」,弄致人人头痛。 当下拥出了十多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军,搬来长几酒,准备战场。 安谷□来到项少龙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说著玩的。」 项少龙奇道:「为甚么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两步,兴奋地道:「凡你们男人自以为胜过我们女子的,我们都要和你拚 个高低,明白了没有?」 安谷□发出一连串嘲弄的「啐啐」声,哂道:「神气甚么?不过是想灌醉项统领后 ,再趁他醉□□时迫他比试,胜了便可到处宣扬了,这种诡计,我安谷□大把的有得出 卖。」 鹿丹儿正心嗔安谷□揭破了她失态的事,以令人恨得牙养养的揶揄神态笑嘻嘻道: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输了,不怪自己学艺不精,只懂赖在别人身上,真 没有出息。」 安谷□向项少龙苦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 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嬴盈威风凛凛地指挥道:「除比试者外,其他人全给回席。」带头领著手下女儿兵 们,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项少龙耳旁道:「好自为之了!」与昌文君和安谷□返席去也。 鹿丹儿有点怕项少龙的眼光,坐了下来,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们先喝掉一 酒,然后到后园在月色下比箭术,快点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拧拧的!」 女儿军那里立时爆出一阵哄笑,交头接耳,吵成一团。 项少龙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现在,没有吃过半点东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 忌,自己又非豪饮之人,比试下必败无疑,把心一横道:「女娃儿这么没有耐性,只是 这项,已输了给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独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对面坐 下,踞几大嚼起来。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饿了多少天哩?」 众女孩又是一阵震天娇笑。 项少龙懒得理会她,自顾自狼吞虎咽,同时心中奇怪,安谷□乃好酒量的人,为何 竟喝不过一个年轻女娃儿。 忽地灵机一触,想起二十一世纪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 ,又可多赚点钱。 想到这里,长身而起,回到「战场」处,在鹿丹儿对面坐了下来,顺手把身旁那酒 拿起放到这刁蛮女身前几上,指了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酒,你喝我这!」 全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鹿丹儿方寸大乱,娇嗔道:「那一都是一样,快给本小姐喝!」 安谷□哈哈大笑跳了起来,捧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我上趟竟比输了 !」 鹿丹儿气得俏脸通红,怨怼地横了项少龙一眼,旋又「噗哧」娇笑,放下子,溜了 开去。 昌平君等一声欢呼,拥出来把项少龙这大英雄迎回席内,比打了场胜仗更兴高采烈 。 众女全笑弯了腰,一点没有因被揭破奸谋感到羞愧。 嬴盈与鹿丹儿一轮耳语后,走过来道:「这个算两下扯平吧!」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龙赢了,怎来个两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无珠,连统领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坭渍都看不到 ,怎么不是两下扯平?要定胜负,还须重新比过。」 安谷□奇道:「这是甚么一回事!」 嬴盈横蛮地道:「是好汉的就不准赖账,来!我们现在比力气。」 项少龙愕然道:「比力气!」 嬴盈娇笑道:「当然甚么都要比,看你们还敢否整天说『弱质女流』这类不自量力 的气人话儿。」言罢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项少龙道:「千万不要轻敌,男婆子天生蛮力,咸阳城没有多少人斗得赢 她。」 这时项少龙看到对席走了个生得比男人还要粗壮的女子出来,另有人取出长索,又 画地为界,显是要来一次拔河竞赛。 项少龙心中奇怪,无论女人生得如何粗壮,总受先天所限,或可胜过一般男人,但 怎都不能压倒像昌平君这类武技强横之辈,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见地上铺上了层滑 粉一类的粉末状东西,登时心中有数,昂然步出场心,向男婆子道:「为了防范舞弊营 私,我提议双方脱掉鞋子,才作比拚!」 众娘子军静了下去,无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认识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后,跺足嗔道:「又给你这家伙看破了,你让 让人家不可以吗?」 那种娇憨刁蛮的少女神态,连她两个兄长都看呆了眼。 话尚未完,众女笑作一团,嘻哈绝倒,充满游戏的气氛。 项少龙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东翻西倒。 安谷□喘著气辛苦地道:「今晚的饯行宴真是精采,甚么气都出了。」 鹿丹儿在那边娇呼道:「不准笑!」 双方依言静了下来。 昌平君道:「看你们还有甚么法宝?」 项少龙此刻才明白到这批女儿兵,只是一群爱闹的少女,终日千方百计的去挫折男 人的威风,其实并无恶意,故此人人都对她们爱怜备致,任她们胡为。 鹿丹儿道:「假功夫比过了,算项少龙你过关,现在我们来比真功夫。」 安谷□哂道:「还有甚么好比,你们能赢得王翦吗?少龙至少可与老翦平分秋色, 你们还是省点功夫算了。来!丹儿先唱一曲我安大哥听听,看看有没有进步?」 鹿丹儿扮了个鬼脸,不屑道:「我们刚才只是要试试项统领是否像你那般是个大蠢 蛋吧!现在却是来真的。」 安谷□为之气结。 项少龙笑道:「比甚么都可以,但题目要由我来出,否则拉倒算了。」 鹿丹儿娇媚地道:「先说来听听!」 嬴盈再不敢小觑项少龙,扯了扯鹿丹儿的衣袖。 鹿丹儿低声道:「不用怕他!」 今次轮到安谷□等爆出一阵哄笑,气氛热闹之极。 项少龙取起酒盅,喝了两大口。 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叹了一口气。 昌文君凑到他耳旁道:「少龙是否有心事呢?」 项少龙摇了摇头,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儿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们派何人出 战,不过无论是谁,我都当她代表你们全体,输了就是你们全体输了,以后再不能来缠 我比这比那的。」 众女聚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对项少龙再不敢掉以轻心。 项少龙向挤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们看著吧!」 安子□赞叹道:「少龙真行,为我们咸阳城受尽欺压的男儿汉吐气扬眉。」 众女这时已有定计,嬴盈站了起来,挺起耸弹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动手过招, 由本小姐一应接过。不过你只可以设法打掉我的剑,不可以碰到我身体,免得伤了我时 ,你负担不起那罪责。」 项少龙早领教够了她们为求得胜,不讲道理和公平的蛮来手段,不以为怪道:「由 你来与我动手过招吗?好极了!让我们先摔个跤玩儿看!」 众女一起哗然。 嬴盈气得脸也红了,怒道:「那有这般野蛮的。」 昌平君等则鼓掌叫好。 安谷□显然与她们「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后,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儿兵团 ,嫁入项家了,否则那么多不能碰的地方给人碰过,少龙不娶你,怕才真承担不起那罪 责呢?」 项少龙切身体会到秦人男女间言笑不禁的开放风气,禁不住有点悔意,若如此挑动 了嬴盈的芳心,日后将会有一番头痛。 另一方面却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与浪女们调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儿「仗义执言」道:「若是征战沙场,自是刀来剑往,拚个死活,但眼前是席 前比试,难道大夥儿互相斯扭摔角吗?当然要比别的哩!」 众女哗然起,自然是帮著嬴盈,乱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厉害。 项少龙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从容道:「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 ,例如要擒下敌酋,有时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难道告诉对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动手吗 ?」 众女听得好笑,一时忘了敌我,哄堂娇笑,气得鹿丹儿跺脚娇嗔,才止住笑声,不 过间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却是在所难免。 项少龙步步进迫道:「给我拿席子来,你们既说男人能做到的,你们女儿家都可做 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齿。」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厉害,不过此事尚未完结,我们暂 时鸣金收兵,迟些儿再给你见识我们大秦女儿家的厉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众女转瞬走得一乾二净,不过没有人泛上半点不愉之色,都是 嘻嘻哈哈的,显是对项少龙大感满意。 四人大乐,把酒谈心。 直至两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欢聚。 项少龙与安谷□一道离开,走在街上时,项少龙收拾情怀后正容道:「有一事想请 安兄帮忙!」 与他在夜静的街道上并骑而行的安谷□笑道:「我和少龙是一见如故,唤我作谷□ 便成了,说出来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会为少龙办妥。」 项少龙见前后侍卫都相隔不远,压低声音道:「我想谷□你为我封锁与楚境连接的 边防,任何想与那边通信的齐人,都给我扣留起来。」 安谷□微震道:「少龙想对付田单吗?」 只此一个反应迅捷的推断,就知安谷□能当上禁军统领,绝非侥幸。 项少龙低声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对付的人却是吕不韦。储君和鹿公均知此事 ,不过此乃天大秘密,有机会安兄不妨向他们求个证实。」 安谷□道:「何须多此一举,少龙难道会陷害我吗?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现时驻于楚国边疆的齐楚两军,后撤十多里,这样 做会否有用处呢?」 项少龙奇道:「谷□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胸有成竹道:「我们和楚人的边境,是山野连绵的无人地带,谁都弄不清楚 边界在那里,大约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制几起意外冲突,再找来齐楚将领谈判 ,各往后撤,那田单离开我境后,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与己方人马会合,那时就算楚 境的齐人收到风声,迫近边界,我仍可借他们违约之实,把他们围起来或加以驱赶,方 便少龙行事。嘿!我们大秦怕过谁来?」 项少龙大喜,与他拟定了行事细则后,才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项少龙又生出来到这时代那种梦境和真实难以分辨的感觉。 想起自己由一个潦倒街头的落泊者,变成了秦始皇身边的首席红人,又与权倾大秦 的吕不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现在还用尽了手上筹码,与名震千古的田单展开生死之争 ,不由百感丛生。 命运像一只无形之手,引导他以与史书上的事实吻合无间的方式,创造著历史。 可是史书上明明没有他项少龙这号人物,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他的下场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来了。 四、『有情无情』回到乌府,滕翼仍未睡觉,一个人在厅中独自喝闷酒,却没有点 灯。 项少龙知他仍在伤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无语。 滕翼把酒□递给他道:「田单今天到相府找吕不韦,直至午饭后才离开,应是向吕 不韦告你的状了。后来田单又找了李园,三弟一句话,就吓得田单屁滚尿流了。」 项少龙灌了一口酒下肚,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沉声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吕不韦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诉他会在田猎时把我除去,那样纵使李园先一步回楚,田 单亦不会离开,因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后,才放心经楚返齐。」 滕翼酒气薰天地道:「我倒没有想到这点,可见柔儿在天之灵,正在冥冥中向这奸 贼索命。」 项少龙问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吗?」 滕翼点头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飞鸽传书,寄返牧场,据嫣然说。只须一晚工夫 ,清叔等便能依据那封春申君给赵穆的旧信,假冒一封出来,保证李园看不出任何破绽 。」 飞鸽传书,是项少龙引进到乌家兵团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讯息能在牧场和咸阳乌府 间传递,最近才实际应用。 项少龙默默再喝了两口酒后,抹掉眼泪沉声道:「告诉了荆俊吗?」 滕翼叹了一口气道:「明天吧!总要给他知道的,他得了那燕女后心情大佳,就让 他多快乐一天吧!」 旋又问道:「李园接信后,真的会立即赶返楚国吗?」 项少龙冷笑道:「李园之所以拿美丽的妹子出来左送右送,就是为了效法吕不韦女 色夺权,异曲同工。若闻得考烈垂危,那还有空理会田单,吕不韦更会怂恿他立即赶回 去,进行奸谋,不过今次他要杀的却是自以为是第二个吕不韦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 怜复可笑。」 滕翼叹道:「三弟你愈来愈厉害了。每一个环节都照顾得到,丝毫不漏。」 项少龙冷笑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单分出生死 。而能否杀死莫傲,乃事情关键所在。否则若有此人出主意,我们可能会一败涂地,被 吕不韦借田单来反咬我们一口。」 滕翼道:「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若吕不韦派出人马,护送田单往楚境与齐军会合 ,事情势将非常棘手。」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记得我和二哥说过高陵君嬴□与赵将庞暖暗中勾结吗?若我 猜得不错,这两人应会在田猎这段时间内发动叛变,那时吕不韦自顾不暇,怎还有空去 理会田单,只要我们令田单觉得咸阳是天下间最危险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 时我们机会就到了。」 说到这里,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两人却半点睡意都欠奉。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挂著嫣然她们,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 去探望她们,二哥好应回去陪嫂子了。」 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还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园内修理花草,见项少龙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门来,讶异地把工具小心翼 翼地放入一个精致的铜盒子里,著下人拿回屋内,淡然道:「她们尚未起榻,听说项统 领有夜睡的习惯,累得然妹等都惯了迟登榻,不若陪我走两步好吗?」 项少龙难道可说不行吗?惟在陪著她在这花香满溢、处处奇花异卉的大花园里,漫 步于穿林渡溪、连亭贯榭、纵横交错的小道上。 鸟鸣蝉叫中,园内充满生机。 琴清神色漠然地领著路,带点责怪的口气道:「项统领头发蓬乱、衣冠不整、肩带 污渍,又两眼通红,满身酒气,是否昨晚没有阖过眼呢?」 项少龙倒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这么多事来 ?」 琴清别过俏脸,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用词既无礼又难听,谁偷瞥你了?」 项少龙听她嗔中带喜,知她并非真的怪责自己,苦笑道:「我现在的头脑仍不大清 醒,唉!我这样子实不配来见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转过身来,尚未有机会说话时,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项少龙撞入 了她怀里。 两人齐声惊呼,往后退开。 看著俏脸火炙的琴清,项少龙手足无措道:「唉!真的对不起!是我糊涂!有没有 撞痛你呢?」说这些话时,琴清酥胸那充满弹跳力和软如绵絮的感觉,仍清晰未褪地留 在他胸膛处。 琴清狠狠横了他一眼,回复淡然的样儿,轻轻道:「大家都是无心之失,算了吧! 不过旧帐却要和你计较,一个守礼的君子,怎能随便提及女儿家的体香呢?」 项少龙搔头道:「我根本就不是甚么君子,亦没有兴趣做君子,坦白说!我真有点 怕见琴太傅,因怕犯了无礼之罪,自己还不知道哩!」 琴清俏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是否因为怕见我,所以才劝琴清到巴蜀去,好来个 眼不见为净呢?」 项少龙大感头痛,投降道:「只是说错一句话吧!琴太傅到现在仍不肯放过在下吗 ?不若我跪下叩头谢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惊,忙阻止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哼!你在耍无赖。」 项少龙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后,离开小路,越过花丛,到了附近一条小桥下 的溪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敷上脸孔。 琴清来到他身后,皱起眉头看著他粗放豪迈的动作,俏目却闪著大感有趣的光芒。 项少龙又用水湿了头发,胡乱拨了几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来,仰望天上的蓝天白 云,举手嚷道:「今天是我项少龙余下那半生开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负它。」 琴清细念了两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娇躯轻颤道:「难怪嫣然常说你是个深不可 测的人,随口的一句话,都可启人深思,回味无穷。」 项少龙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后,笑道:「想不到无意中竟得到与琴太傅一席话 的机会,可惜我有要事赶著去办,不过已心满意足了。」 琴清绽出一个罕有清甜亲切的笑容,柔声道:「是琴清的荣幸才对,其实我是有事 想和项统领商量,统领可否再拨一些时间给琴清呢?」 项少龙其实并没有甚么迫切的事,只是怕对著她久了,忍不住口花花出言挑逗,惹 来烦恼。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现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无情的动人神态 ,心中一热,冲口而出逗她道:「原来是另有正事,我还以为琴太傅对我是特别好了一 点。」 琴清立时玉脸生霞,杏目圆瞪,娇嗔道:「项统领!你怎可以对琴清说这种轻薄话 儿哩?」 娇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动。 项少龙虽有点悔意,又大感刺激。 换了以前的琴清,听到这番话,必会掩耳疾走,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但现在琴清似 嗔还喜的神态,适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绪波动和失眠,仍是如在梦中的他的灵觉。 幸好尚有一丝理智,项少龙苦笑道:「琴太傅请勿生气,是我糊涂,致口没遮拦吧 !」 琴清平静下来,低声道:「昨天太後向我提及储妃的人选问题,还询问我意见。」 项少龙清醒过来,微震道:「太後有甚么想法?」 琴清移前少许,到离他探手可及处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说吕不韦力陈 储君迎娶楚国小公主的诸般好处,可破东方六国合从之势,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为首诸 大臣的反对,才使她有点犹豫难决。」 项少龙不自觉地朝她移近了点,俯头细审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容颜,沉声道: 「琴太傅给了她甚么意见呢?」 琴清显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离,挪后了小半步,垂头轻轻道:「琴清对她 说,政储君年纪虽少,但很有主意和见地,何不直接问他呢?」 项少龙鼻端处满是由她娇躯传过来的芳香,神魂颠倒地再踏前半步,柔声道:「我 猜太後定会拒绝询问储君的意见。」 琴清再退后了少许,讶道:「你怎猜得到的呢?」 项少龙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样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许,使两人间达致呼 吸可闻的近距离,有点放肆地巡逡著她起伏转快的酥胸,因低垂著头,由后衣领似天鹅 般探了出来优美修长的粉颈,轻轻道:「这叫作贼心虚,这些天来,她都尽量避免面对 政储君。」 今趟琴清再没有移后躲避,但连耳根都红透了,低声道:「琴清最怕酒气哩!」 项少龙一震下醒了过来,抹了一额冷汗,知道自己差点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退 后两步,颓然道:「我还是告退好了。」 琴清起霞烧双颊的玉脸,美目闪动著前所未有的异采,默默地凝视著他,却没有说 话。 项少龙立时招架不住,手足无措道:「嘿!琴太傅为何这样看著我?」 琴清「噗哧」娇笑道:「我想看看你为何话尚未说完,又像以前般嚷著要走呢?是 否也是作贼心虚哩!」 项少龙暗叫了声「我的妈啊!」 这与纪嫣然齐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独特、高贵优雅,最引人的却是她的内涵,每与 她多接触一次,愈觉得她美丽诱人,难以自持。 他今天晨早到这里来,是要借纪嫣然等的魅力来冲淡心中的伤痛,而潜意识中亦有 点希望见到琴清。那是一种非常复杂和矛盾的心态。 正如纪嫣然所说,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个美的典范,玉洁冰清的象徵,是沾惹 不得的绝世佳人。 但偏是她这特别的地位和身分,却使他有著偷吃禁果那无与伦比的兴奋和刺激。 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那并不存在道德上的问题。 琴清并非属于秦人,而只是属于她自己。 项少龙勉强压下内心的冲动,口上仍忍不住展开反击,潇洒地耸肩摆手道:「我尚 未偷过任何东西,何来心虚的问题哩?」 琴清显是控制情绪的绝顶高手,回复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无其事道:「项统领问 心无愧就成了!怎样哩?你仍未表示对秦楚联婚的意见啊!」 项少龙苦恼地道:「对这种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点醒末将其中关键所在呢? 」 琴清嗔道:「你这人有时精明厉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见之明的异能;有时却糊 涂得可以。储妃的问题,自是关系重大,徐先王□均属意鹿公的孙女鹿丹儿,好使未来 的太子能有纯正的血统,而吕不韦则蓄意破坏他们这愿望,因为他本身并非秦人,故望 能借此事来击破我们秦人这心态上的堤防,项统领明白了吗?」 项少龙恍然大悟。 说到底这仍是来自大秦的种族主义和排外的微妙情绪,对他这「外人」来说,自是 没有相干。但对秦人来说,却是代表秦族的坚持,及与吕不韦的斗争,一个不好,会使 小盘陷进非常不利的处境。 琴清叹道:「我劝太後切勿仓卒决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势,才可以定下 储妃的人选。」 项少龙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那鹿丹儿确长得很美,但却是头雌老虎,非 常厉害。」 琴清失笑道:「你终遇上那批红粉兵团了!」 项少龙苦笑道:「那是昨晚的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们通宵达旦吧!」 项少龙淡淡道:「我那来这样的闲情呢?」 琴清低声道:「那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故,昨夜嫣然独自一人在园内弄箫,箫音凄怨 激愤,令人闻之欲泪。是否仍把琴清当作外人,不肯说出来让人家为你们分忧?」 项少龙凄然道:「这是因刚接到故人的噩耗,不过此事只有嫣然知晓,琴太傅-- 」琴清点头道:「明白了!项统领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们呢?该起来了吧!」 项少龙摇头道:「我想先回衙署打个转,若有时间再来看她们吧!」 琴清道:「统领最好和政储君谈谈关于储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决定 。」 项少龙点头答应,告辞去了。 心中却多添了一种没法说出来的怅惘。 但其中又隐隐然夹杂著难以形容的刺激和兴奋。 无论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两人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上偷偷的走著,而 双方都快没有自制的能力。 第五章 项少龙回到都骑衙署时,脑际仍充满了对琴清的甜美回忆。 亦在生着自己的气。不是打定主意再不涉足情关吗? 但偏在善柔噩耗传来,心情恶劣、彻夜无眠、宿酒未醒这种最不适当的时候,反情 不自禁,有意无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没来由之极。 人确是难解的动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明其妙。 假若琴清摆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无事」,偏是这以贞洁美行名着 天下的绝代佳人,也是神态暧昧。似嗔还喜、欲迎还拒。 两人间现在那种微妙的关系,本身已具有最强大的诱惑力。 神思恍惚时,在大门处撞上荆俊,这小子神秘地道:「叁哥!昨夜钓到了一条大鱼 !」项少龙一呆道:「甚麽大鱼?」 荆俊得意洋洋道:「你听过吕邦这人吗?」 项少龙清醒了点,低声道:「是否吕不韦的人?」 荆俊道:「不但是吕家贼子之一,还是吕雄的宝贝儿子,这家伙不知如何,看上了 人家美丽的娇妻,竟当街调戏,刚好徐先路过,才解了围。那知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 小夫妻已离城避开他了,这色鬼仍锲而不舍,漏夜率领十多名家将追出城去,截着人家 ,打伤了男的,正要对女的行淫时,给我及时赶到,将他和一众从犯当场逮着。哈!你 说这条鱼够大吗?」 项少龙讶道:「你怎能去得那样及时呢?」 荆俊更是眉飞色舞,笑道:「这全赖陶公的情报组,知道了此事後,立即通知小弟 。我最清楚吕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东西,从不肯罢休。於乎着人监视着他,这小子果 然给逮着。今趟确是万分精采,秦人对奸淫之徒,刑法严峻,只要将吕邦解送都律所, 他怎样都逃不了刑罚,最好给他来个阉刑,只要想想吕雄那心痛的样子,就可为倩公主 她们稍出一口恶气了。」 项少龙思索半晌後,问道:「现在吕邦等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国府的人知道了这件 事吗?」 荆俊拉着他穿过衙堂,往後堂走去,兴奋地道:「昨夜我把有关人等,包括那对年 轻夫妇,全部秘密运到这里来,吕邦和他的人给关在牢里。唉!不过却有个头痛的问题 ,这小子当然矢口不认,推得一乾二净,最糟糕是那对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吕邦是相国 府的人後,慌了起来,不肯挺身作证,只是求我放他们走,说以後再不想踏足咸阳城了 。」 项少龙立即头痛起来,若没有人证,给吕邦反咬一口,可能会弄到周身是蚁。问道 :「二哥呢?」 荆俊叹道:「他今早的心情看来不佳,问了吕邦没够两句,就赏了他一个耳光,现 在去了对那小夫妻软硬兼施,真怕他会忍不住揍人。」 项少龙最明白滕翼现时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说!」 加快脚步,随荆俊往扣押那对小夫妻的内堂走去。 尚未跨过门槛,传来了滕翼闷雷般的喝骂声,守在入门处的乌言着等人,都是一面 无奈的神色,不用说是到现在尚没有结果。 项少龙步进等若办公室的内堂,与那对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轻夫妇打个照面,同时 愕然。两人叫道:「恩公!」 项少龙暗忖又会这麽巧的,原来是那天赴图先约会时,在市集遇到给恶汉追打的那 对夫妇,当时项少龙不但给他们解了围,还义赠了他们一笔钱财。 滕翼愕然道:「你们认识项大人吗?」 项少龙诚恳地道:「这事迟点再说!贤夫妇差点为奸人所害,何故却不肯指证他们 ?岂非任由恶人逍遥法外。说不定很快又有别的人遭他们的毒手了。」 周良和娇妻对望一眼後,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妇纵使为此事送命,亦 不会有半点犹豫。」 滕翼大喜道:「两位放心,事後我们会派人送两位离去,保证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项少龙淡然道:「最迟明天早上,贤伉俪应可远离险境了。」 就在这刻,他拟好了对付吕雄的整个计划。 赵倩等人之死,吕雄是主要帮凶之一,现既有此千载一时的报复良机,他肯放过吗 ? 小盘听毕整件事後,皱眉道:「犯事的只是吕邦,况且他又没有真的奸淫那妇女, 只可将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难真的拿他怎样。」 李斯笑道:「微臣看项统领胸内早有奇谋妙计了!」 项少龙失笑道:「想瞒过李大人确是难比登天,我现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传入他爹 吕雄的耳内,骗吕雄说他的宝贝儿子犯了奸杀良家妇女的头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闯进 都骑衙署来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 小盘深思熟虑地缓缓道:「吕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项少龙和李斯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中惊异之意。 这政储君愈发不简单了,开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见地。 项少龙从容道:「此人其实只是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国後,便以 吕不韦之下吕族中的第二号人物自居,气迫人,据闻今趟他虽当上都卫副统领,却是非 常不服气给管中邪骑在头上,见到他都不肯致敬施礼。」 小盘讶道:「项卿怎能对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图先这大内鬼抖露出来,轻描淡写道:「吕不韦可以收买我的人 ,臣下自不会对他客气了。」 小盘沉吟片晌,思索着道:「吕雄若是这麽一个人,确是可以利用。」 转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吕不韦、鹿公、徐先、王、蒙骜、蔡泽、王绾等 数人召入宫来议事,寡人务要令吕雄求助无门,好教他鲁莽行事。」 李斯欣然领命去了。 小盘等书斋内只剩下他和项少龙後,才露出兴奋之色道:「此事闹得愈大愈好,我 可借此事立威,一杀吕不韦的气,这奸贼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高气扬,竟向太 后进言,要正式把他策封为摄政大臣,确是无耻之尤。」 项少龙皱眉道:「太后怎麽说呢?」 小盘忿然道:「太后给那毒迷得神魂颠倒,除了在师傅的事上不肯让步外,对他总 是言听计从,曾两次找我去说这件事,唉!为了这事,我两晚睡不安寝了。」 项少龙想起在电影里的吕不韦,人称「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时齐国的一代 贤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个父亲的意思,乃吕不韦自比贤如管仲、又俨然以储君父亲身 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不如给他打个折扣,只封他为仲父,顺便害害他 了。」小盘精神大振,连忙追问。 项少龙道:「此事必须在滴血认亲後才可进行,否则会招来反效果。」 於是把「仲父」的喻意说了出来,又解释了这称谓的另一意思。 小盘皱眉道:「那我岂非真的认贼作父了吗?」 项少龙轻松地道:「这只是个虚衔,全无实质的权力,但却有两个好处。首先是安 了这奸贼的心,教他再难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却可使鹿公等对他更是不满,由 於有滴血认亲这如山铁证,鹿公等大臣只会认为是吕不韦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 他更是位高势危,没有好日子过。」 小盘大讶道:「师傅为何竟能随意想出这麽特别的名衔呢?」 项少龙有点尴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名词。」 小盘看了他好一会後,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师傅啊!我并非不采纳你的意见 ,只因事关重大,还该听听李斯的想法。」 项少龙欣然道:「储君开始有自己的灼见,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呢?看着 你长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起立告退道:「吕雄应接到消息了,我该回去应付他。」 小盘站了起来,有点难以启齿地低声道:「师傅可否见见母后,只有你才可使母后 脱离毒的控制。」项少龙苦笑道:「看看怎办吧!」 刚离开书斋,立即给昌文君截着,这家伙道:「少龙先原谅我露你行的过错,舍妹 正在宫门处候你,嘿!你该知她不会有甚麽好事做出来的了。」 项少龙急着赶回都骑署对付吕雄,闻言吓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别处溜走了。 」 今次轮到昌文君吓了一跳,道:「万勿如此,那样她就知是我露了她的技俩,你还 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当是卖个人情给我,今晚我来找你去喝酒,以作赎罪。」 项少龙失笑道:「我听过有对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对妹子二十四孝的亲兄 ,就从所未闻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报,低声道:「我看舍妹对少龙很有好感,当然哩!她嘴上怎也不 肯承认,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见过你後兴奋雀跃的样子,便瞒不过她哥哥我这对锐利的眼 睛。哈!她算不错吧!」 项少龙摇头苦笑道:「莫要说笑了,先让我去看她又有甚麽耍弄我的手段吧。」两 人谈笑着往正宫门走去,穿廊过殿,转入正门广场前,昌文君才溜掉。 项少龙硬着头皮往正守待着他的十八铁卫走过去,隔远看到嬴盈和鹿丹儿这两个刁 蛮秦女,正在试骑他的爱骑疾风,旁边乌舒等铁卫对她们没有半点办法。 嬴盈隔远看到了他,一抽马,朝他奔来,笑意盈盈地道:「项将军你好,我们姊妹 不服气,又来找你较量了。」 看着她那刁蛮可爱、充满青春活力的诱人样儿,项少龙真想跳上马背,箍着她的小 蛮腰,靠贴香背,绕城痛快地驰上一个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脑中想想,苦笑道:「这 事何时才能完结呢?」 疾风在他旁停下,伸长马颈,把头凑过来和他亲热。 项少龙爱怜地搂拍疾风,拉着它和马上的嬴盈朝鹿丹儿等人走去,苦笑道:「我认 输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嬴盈不悦道:「那有这麽无赖的,项少龙你是否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随我 们到城外去先比骑术,再比其他的。」 鹿丹儿笑着迎上来道:「是否又多了个胆怯没用的家伙哩!」 项少龙为之气结,忽地心中一动道:「算我怕了你们,比甚麽都可以,但我要先返 衙署,处理了一些事後,才陪你们玩耍。」 嬴盈矫捷地跳下马来,嗔道:「谁要和你玩耍?只是见你还勉强像点样儿,本姑娘 才有兴趣秤秤你的斤。」 鹿丹儿接口道:「男人都是这样,给点颜色便当作大红,嘿!臭美的!」 项少龙摆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态道:「不让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们不稀罕就算了! 」两女失声道:「稀罕?」 大笑声中,项少龙跃上马背,大嚷道:「不管你们要怎样也好!弟兄们,我们回署 去了。」轻夹疾风,箭般往大门驰去。 项少龙和两个刁蛮女跳下马来时,无不感受到衙署内有股特别的气氛。 大堂处挤满了都骑军,人人脸露愤慨之色,堂内隐约传来喝骂的吵声。 项少龙心中暗喜,领着两女往大门举步走去,挤在入口处往里望的都骑军,见项少 龙回来,忙让出路来,有人低声道:「统领,都卫的人来闹事了。」 「统领大人到」的声音响起时,项少龙在开始感到有趣的两女陪伴下,昂然进入大 堂。堂内壁垒分明。 一端是以滕荆两人为首的十多个都骑军高级将领,另一边则是吕雄和二十多名都卫 亲兵。 项少龙使个眼色,乌舒等十八铁卫扇形散开,包围了吕雄等人的後方处。 吕雄头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说话的人终於回来了。」 这句话配合着吕雄的神态姿势,可看出他不但不将项少龙当作高上两级的上司,甚 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 嬴盈对秦国军制相当熟知,把小嘴凑到项少龙耳旁低声道:「都卫不是你辖下的人 吗?」 给她如兰的芳香口气吹进耳内,又又舒服,项少龙柔声道:「你两个乖乖留在这里 ,不要让他们知道,好给我作个见证。」 两女更是兴奋,并不计较项少龙吩咐的口吻,挤在入门处看热闹。 布置妥当,项少龙来到滕荆两人中间,对着脸如火炭般的吕雄故作惊奇道:「吕大 人口中那个『可以说话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 滕翼和荆俊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意哄笑起来,其他都骑军也合拍地附和着。 吕雄眼中闪过充满杀机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当然是项统领,你不是可以 话事的人吗?」项少龙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胆!」 堂内的细语和笑声,立时敛去,变得鸦雀无声,气氛更趋紧张。 吕雄想不到项少龙竟敢对自己这个相府红人如此不客气,脸色大变,但又知自己确 是说错了话,逾越了身分,一时间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付。 项少龙淡淡道:「吕雄你见到本将军,不施军礼,已是不敬,还口出狂言,没有上 下尊卑,是否知罪?」 吕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统领若认为我吕雄犯错,大可向吕相投诉。」 在场的都骑将士,全体哗然。 荆俊嬉皮笑脸道:「异日吕雄你若被派往沙场,是否亦只听吕相一人的话,只有他 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阳找吕相评理呢?」 都骑军又发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嬴盈和鹿丹儿的娇笑声。 吕雄被人连翻哂笑,面子那挂得住,勃然大怒道:「荆俊你算甚麽东西,竟敢」滕 翼截断他哂道:「他若不算东西,你更不算东西,大家都是副统领,说起来荆副统领还 比你要高上半级。」 这些话出来,登时又是哄堂大笑,两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吕雄和他的手下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项少龙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机会,大喝道:「吕雄你太放肆了,给我跪下!」 堂内外处双方近七十人,立时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吕雄愕然退後一步,声色俱厉道:「项少龙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时候了,下令道:「人来,给项统领把这违令狂徒拿下!」 众都骑军早摩拳擦掌,登时扑出了十多人来。 吕雄目的本是来要回被扣押的宝贝儿子,岂知在项少龙等蓄意挑惹下,陷入进退维 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着吕不韦这大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时怎容给人当犯人般拿 着,「锵!」的一声拔出佩剑,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谁敢动手?」 他的随从都是来自吕族的亲兵,平时横行霸道,心想有吕不韦作後盾,那怕你小小 一个都骑统领,全体亮出兵器,布阵护着吕雄。 项少龙与滕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後,先喝止了不知应否动手的都骑兵,摇头叹道: 「吕副统领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缚,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吕雄狞笑道:「你能拿我怎样呢?」项少龙从容一笑,打出手势。 十八铁卫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装上劲箭,抢往战略性的位置,瞄准敌人, 把吕雄一众硬迫往一边墙壁处。 到退无可退时,吕雄醒觉过来,喝止了手下们示弱的行为,厉声道:「项少龙!你 这是甚麽意思?」 荆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长剑是甚麽意思,我们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种意思,你说是 甚麽意思了?」 由於气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没有人敢弄出任何声音来,只有嬴盈和鹿丹儿 两女那理得这麽多,给荆俊的语调说话逗得「噗哧」娇笑。 今趟吕雄当然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往入门处望去,沉声道:「这两个女娃儿是谁? 」 其中一个都骑军的校尉官叱喝道:「连这两个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儿 小姐都不识芳驾,吕雄你还当甚麽都卫副统领。」 吕雄总算有点小聪明,闻言脸色剧变,大感不妥。 若没有都骑军以外的人在场,无论他犯了甚麽错误,事後总可推个一乾二净,但现 在当然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项少龙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缩之意,岂容他有反悔机会,大喝道:「吕雄你若不立 即弃剑下跪,我会教你後悔莫及!」 他始终坚持吕雄下跪认错,就是要教他难以接受。 吕雄犹豫了片晌,尚未有机会答话,项少龙下令道:「射脚!」 机括声响,十八枝弩箭电射而出。 在这种距离和室内的环境里,根本避无可避,吕雄的手下登时倒下了十八个人,都 是给劲箭透穿了大腿。弩箭再次上弦架好。 吕雄虽没有受伤,不过已锐气全消,更怕项少龙公报私仇,愤然掷下长剑,厉声道 :「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向吕相交待。」 他身後七名尚未受伤的手下,纷纷弃剑投降。 嬴盈和鹿丹儿想不到项少龙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丽的大眼睛。 项少龙打了个手势,都骑军拥了上去,把吕雄等八个没有受伤的人绑个结实,硬迫 他们跪了下来。 在咸阳城里,都骑军一向自视高於都卫军,怎受得这种气。项少龙这种敢作敢为的 手段,正大快他们心怀。 项少龙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呻吟的人,来到吕雄面前,淡淡道:「吕副统领,这是 何苦来由?令郎只不过是打伤了个人,为何要闹得动刀动枪的呢?」 吕雄剧震头,失声道:「甚麽?」 项少龙柔声道:「你听不清楚吗?不过甚麽都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就和你到吕相处 评评理,看看是谁不分尊卑?是谁以下犯上?」 吕雄脸上血色尽退,刹那间,他知道一时不慎下,掉进了项少龙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 六、『始皇立威』咸阳宫西殿的议政厅中,小盘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龙席,负 责文书纪录的李斯的席位设于他后侧处。 次一层坐著太後朱姬。 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席地而坐。 一边是吕不韦、蔡泽、王绾和蒙骜,另一边是徐先、鹿公、王□三人。 当讨论到郑国渠一事时,昌平君神色凝重地进来禀告,说项少龙有急事求见,众人 大感愕然。 小盘自然心中有数,立即命昌平君把项少龙召入来。 项少龙昂然进厅,行过君臣之礼后,把整件事陈说出来,然后道:「此事本属臣下 职权范围内的事,可是吕雄口口声声说要由吕相评理,由于事关吕相清誉,臣下不敢私 自处理,故报上来望由储君、太後和吕相定夺。」 吕不韦气得脸都青了,大怒道:「这混账家伙现在那里?」 只看这么一句话,就可知吕不韦的专横。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身为储君的小盘表示意见后,才轮得到其他人说话,吕不韦 如此霸气迫人地发言,实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 而他虽表示出对吕雄的不满,却仍是以家长责怪下辈的口气,非是秉公处理的态度 。 小盘早有准备,从容道:「右相国请勿动气,首先让我们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转向朱姬道:「太後!王儿这么做对吗?」 朱姬望著阶下傲然挺立的项少龙,凤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情,又瞥了正瞪著她打眼 色的吕不韦,幽幽叹道:「照王儿的意思办吧!」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爱儿。 鹿公徐先等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年轻的储君,竟有应付复杂危机的大将之风。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牵涉到吕不韦和项少龙的斗争,事情可大可小。 小盘压下心中兴奋,不理吕不韦,向项少龙平静地道:「吕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 只是因及时被人揭发,不能得手,此乃严重罪行,不知项卿家是否有人证?」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正在厅外候命,可立即召来,让储君问话。」 蔡泽插入道:「储君明监,此等小事,尽可发往都律所处理,不用劳神。微臣认为 当前急务,应是弄清楚吕副统领是否因出于误会,一时意气下与项统领发生冲撞,致冒 犯了项统领。都骑都卫两军,乃城防两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请 储君明察。」 这番话自是明帮吕雄。 蔡泽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换了在一般情况,小盘会给他一点情脸,但现在当然 不会就此了事。 本要发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时间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话吞回肚内去。 吕不韦容色转缓,当其他人除李斯和项少龙外,均以为小盘会接受蔡泽的提议时, 这未来的秦始皇一拍龙几,昂然长身而起,负手步下龙阶,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 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变法,最重将遵军法,禀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 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级的台阶,锐目环视众臣,从容自若道:「若有人违反军法,公 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却视若罔见,此事传了开去,对军心影响之大,谁能估计?故对此 事寡人绝不会得过且过,如真证实吕副统领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须依军法处置,不可 轻饶。」 厅内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仍是个大孩子的储君,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 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小盘般,愕然听著。 只有俯头作卑微状的李斯眉飞色舞,因为这两番话的撰稿人就是他。 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储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 战不败的凭依。」 小盘微微一笑后,见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怯,忙回到龙席坐下, 稍有点泄气地道:「众卿有何意见?」 蔡泽被他间接骂了一顿,还怎敢作声?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 吕不韦虽心中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终还是不敢当著众人公然顶撞他,而 事实上他亦心知肚明这小储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围。 朱姬明知吕不韦在求她相帮,若换了不是项少龙,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现在只 好诈作视如不见了。 蒙骜乾咳一声,发言道:「少龙和吕副统领,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应有此事发 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牵涉到都骑都卫两军一向的嫌隙,而由于两位均上任未久, 一时不察,致生误会,望储君明监。」 朱姬终于点头道:「蒙大将军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鲁妄行事,致伤了军中和气。」 吕不韦见朱姬终肯为他说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可交由本相处理,保证不会轻 饶有违军法的人,储君可以放心。」 小盘、项少龙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徐先长身而起,来到项 少龙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龙到外面走一转,回来后始说出心中的想法,请储君赐 准!」 除了项少龙三人外,其他人都大为错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项少龙欣然随著徐先去了后,王绾待要趁机说话,给小盘挥手阻止道:「待左相国 回来后再说吧!」 王绾想不到小盘如此威霸,只好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议政厅在奇异的静默里。 众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著。 他仍带童稚的方脸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龙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 心内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这些天来,她正如项少龙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与□毒如胶似漆,旦旦而伐,极 尽男欢女爱,好借情欲来麻醉自己,避开这冷酷的现实。 在她传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就是庄襄王、吕不韦、项少龙和眼前的爱 儿,但命运却使她与他们形成了复杂难言的关系。 尤其是吕不韦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处,令她愧对小盘和项少龙。 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吕不韦联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 在这刹那,她直觉感到与儿子间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鸿沟,使她再难以明白自 己的储君儿子了。 吕不韦则更是矛盾。 一直以来,他都和小盘这「儿子」保持著非常亲密的关系,对他戮力栽培,望他成 材,好由父子两人统治大秦,至乎一统天下,建立万世不朽的霸业。 这亦是他要不择手段置项少龙于死地的原因,他绝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盘对他的敬 爱。 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小盘会因王权而与他发生冲突,在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 他此时仍未看破整件事是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只以为小盘在秉公处理这突发的事件 。 吕雄的无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数,否则就不会以管中邪为主,吕雄为副了。 诸萌命丧于项少龙之手,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阵脚 大乱。现在终给吕雄搅出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 他此际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杀死项少龙,那他的霸业之梦,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泽和王绾这两个倾向吕不韦的趋炎附势之徒,则有如给当头棒喝般,首次认 识到小盘手上操纵著的王权,始终是凌驾于吕不韦之上,非是任由太後和权相操纵。随 著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事的君王。 蒙骜的想法却较为单纯。 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吕不韦所赐,对吕不韦可说是死心塌地,现时他手中兵权之 大,比之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了吕不韦手上最大的筹码。无论发生了甚么事,他 都只会向吕不韦效忠。 王□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 这位秦国的大将军是个扩张主义者和好战的军人。 只有南征北讨,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这令他逐渐靠向吕不韦,因为在吕不韦 胆大包天的冒险精神下,正好能使他尽展所长,东侵六国。 但忽然间,他体会到这尚未成年的储君,已隐焉表现出那种胸怀壮志,豪情盖天的 魄力和气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鹿公这军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个拥护正统的大秦主义者,打一开始便不喜欢吕不 韦这外人。且由于项少龙的关系,使他释去了怀疑,深信小盘乃庄襄王的骨肉,现在见 到小盘表现出色,更是打定主意,决定全力扶助这未来的明主。 殿内众人各想各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来前的张力。 顷刻后徐先和项少龙回来了。 项少龙到了王□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来到龙阶之下。 徐项两人施礼后,徐先朗朗发言道:「禀告储君太後,微臣可以绝对保证,此事非 关乎都骑都卫两军下面的人的派系斗争,致生误会冲突。」 吕不韦不悦道:「左相国凭何说得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潇洒从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态道:「吕邦在咸阳街头, 曾当众调戏人家妻子,为微臣路过阻止,还把吕邦训斥了一顿,当时已觉得吕邦心中不 服。刚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转,就是要看看那对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见过的人,现经证实 无误,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骑里有人诬害吕邦,制造事端。至于吕雄硬闯都 骑衙署,强索儿子,先拔刀剑,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证俱在,不容抵赖。」 众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转的原因,连蒙骜也哑口无言。 吕不韦则恨不得亲手捏死吕邦,经徐先的警告后,这小子仍是色胆包天,干出这种 蠢事来。 小盘冷哼一声道:「吕邦定是想在事后杀人灭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国的说话放在 心上。」 众人心中一寒,知道这年轻储君,动了杀机。 这正是整个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证,谁都不会怀疑是荆俊蓄意对付 吕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吕邦是蓄意行事,应无疑问;可是左相国怎能肯定吕雄 确是首先拔剑,以下犯上呢?」 徐先淡淡道:「因为当时嬴盈和鹿丹儿均在场,可作见证。」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会到了那里去?」 吕不韦冷笑一声道:「这事真是奇怪之极,不知少龙有何解释?」 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项少龙处。 徐先道:「这事微臣早问过少龙,不若把昌文君召来,由他解说最是恰当。」 小盘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门的禁卫立时将上谕传达。 候命厅外的昌文君走进殿来,下跪禀告,把嬴盈和鹿丹儿守在宫门,苦缠项少龙比 斗一事说了出来。 吕不韦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扑了出来,下跪道:「储君明监,吕雄如此不分尊卑 上下,违抗上级命令,微臣难辞罪责,请储君一并处分。」 今次连项少龙都呆了起来,不知应如何应付,吕不韦这样把事情揽到身上,朱姬怎 也不会容小盘令吕不韦难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国请起,先让哀家与王儿说几句话,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吕不韦心知肚明朱姬不会容许小盘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 太後请颁布处分,微臣甘心受罚!」 朱姬见他恃宠生骄,心中暗骂,又拿他没法,低声对小盘道:「右相国于我大秦劳 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时难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务要看在相国脸上,从宽处 理此事。」 小盘脸无表情的默然不语,好一会后才在众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国出面求情, 吕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军心,凡有关人等,包括吕雄在内,全部 革职,永不准再加入军伍。吕邦则须当众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为吕雄上级, 治下无方,降官一级,至于统领一位,则由项卿家兼任。右相国请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吕不韦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来,连谢恩的话也一时忘 了。 项少龙趋前跪倒受命,暗忖这招连消带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卫的妙计,定是出自 李斯的脑袋。 小盘猛地立起,冷喝道:「这事就如此决定,退廷!」 众人忙跪倒地上。 小盘把朱姬请了起来,在禁卫和李斯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同时知道厅内这批秦国的重臣大将,如他般终于 真正体会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 而他却只还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 项少龙为了怕给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缠著,故意与鹿公、徐先、王□等一道离开。 踏出殿门,吕不韦和蒙骜正在门外候著,见到项少龙出来,迎过来道:「今趟的事 ,全因吕雄而起,储君虽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却不会对他轻饶,少龙切勿把此事放在心 上。」 鹿公等大为讶异,想不到吕不韦如此有度量。 只有项少龙心知肚明因吕不韦决意在由后天开始的三天田猎期内,务要杀死自己, 才故意在众人前向他示好,好让别人不会怀疑他的阴谋。当然,那个由莫傲和管中邪两 人想出来的杀局,必定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痕迹可寻。 项少龙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儿,歉然道:「这事小将是别无他法,吕相请勿见怪。」 吕不韦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闲聊两句后,亲热地扯著项少龙一道离宫,气得守在门 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乾瞪眼的份儿。 看著吕不韦谈笑自若,像没有发生过甚么事的神态表情,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 笑里藏刀才最是厉害! 七、『绝处逢生』吕不韦坚持要送项少龙一程,后者欲拒无从下,惟有坐上他的豪 华座驾。 车子经过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饰的新相国府时,吕不韦踌躇志满地指点著道:「 田猎大典后,我会迁到这风水福地来,这是咸阳地运的穴眼,不过邹老师却说由于天星 转移,八年后地气将会移进咸阳宫去,哈!那正是储君加冕的时刻。多么巧!」 项少龙对风水一窍不通,但对历史却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闻言呆了起来,对邹 衍的学究天人,更是惊叹。 吕不韦伸了个懒腰,笑道:「有八年当头的鸿运,可给我完成很多事了!」 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吕不韦刚打了一场败仗,眼下却像个没事人般,一副生意人 的本色,不怕赔本的生意,只要能从别处赚回来就行了。 吕不韦忽然探手亲切地搂著他的肩头,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备,只欠了位好女 婿,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吧!现在你见过娘蓉了,还不错吧!我吕不韦最疼惜就是这宝贝 女儿了。」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可说是最后一次与吕不韦修好的机会了。 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权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关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对 付他,现在再次把他拉拢,仍是「利益」这两个字。 他可说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只论利害关系,其他的都可以摆在一旁。 换了别人,遭到刚才那种挫折,多少会有点意气用事,他却毫不计较,反立即对项 少龙示好。 如此类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盘的「亲生骨肉」,在利害关系下,他亦 可断然牺牲,吕雄正是个例子。 项少龙直觉感到,吕不韦不但要通过小盘,把秦国变成他吕家的天下,说不定还会 由自己来过过做君主的瘾儿。 吕不韦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只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意动,拍了拍他肩头道:「少 龙考虑一下吧!下趟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吕雄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 上了。」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抵达衙署正门。 项少龙道谢后走下马车。心里明白,吕不韦将会于田猎时再问他一趟,若答案是「 否」的话,就会照原定计划在田猎时对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对他肃然致敬,项少龙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盘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骑 军内立了威,以后指挥起这些出身高贵的都骑时,试问谁敢不服? 滕翼和荆俊早回到署内,三人相见,禁不住大笑一番,畅快至极。吕雄的政治前途 就此完蛋,实比杀了他更令这满怀野心的人更难过。 滕翼笑罢,正容道:「今次连带将管中邪都给害了,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项少龙苦笑道:「有一事将会使我和他更是势成水火,因为吕不韦刚向我重提婚事 ,限我在下趟见他时答覆。」 荆俊眨眼道:「这吕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过来玩玩,先报点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当你三哥是甚么人?」 荆俊立时闭口。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确令人头痛,坦言拒绝的话,吕不韦可能受不了,不 过亦顾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说话时,近卫来报,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门来了。 项少龙与两女放骑驰出城门,沿著官道奔下山坡,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处,际此仲 春时节,漫野翠绿,又有这两位刁蛮的美女作伴,不由烦忧尽去,心怀大放。 嬴盈兴奋地来到他旁,指著地平处一座小山峦道:「那是著名的『歇马坡』,山上 有株参天古柏,旁有清泉,我们就以那里为目标,谁先抵达,就算谁赢了,以后见面, 都要执下属之礼,为期三个月。」 另一边的鹿丹儿娇笑道:「当然不止是比赛马力那么简单,比赛者可以用任何方法 ,阻止对手得胜,但可不准伤害对手或马儿,明白了吗?」 项少龙愕然道:「马儿跑得那么快,那来余暇对付别人呢?」 嬴盈横了他媚态横生的一眼,长腿一夹马腹,驰了开去,娇笑像春风般吹回来道: 「那我们便不知道了!」 鹿丹儿同时驰出。 项少龙惯了她们的「不择手段」,更没有时间计较两女「偷步」,策著疾风,箭般 追去。 说到骑术,项少龙属半途出家,比起王翦这种似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人,当然万 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凭著疾风,应该不会输于任何人,问题是念在两女在倒吕雄一 事上帮了个大忙,今趟好应让她们赢回一仗,好哄两位小姐开心。在美女前认认低威, 可视为一种乐趣。 有了这想法后,再无争雄斗胜之心,作个样子,远远吊著两女的马尾,朝目的地轻 松驰去。 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间往后方退去。 项少龙不由想起了赵雅。 假若真能成功杀了田单为善柔报仇,回来时她应抵达咸阳了。 经过了这么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过点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两女没进了一片疏林里。 项少龙的思索又来到了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往往愈是克制,诱惑力便愈强大,他和琴清间的情况就 是这样。根本不用男欢女爱,只要两人相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有偷吃禁果的动人滋 味。假设能永不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实在更是美丽。问题 是若有某一刹那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在美色当前时苦苦克制,他绝不会相信, 但现在终于发生了,可知他的转变是多么厉害。 神思飞越中,林木掩映间,人马闯进了疏林内。 两女的背影在疏林深处时隐时现。 这时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岁已可嫁人的关系,风气如此,像嬴盈 和鹿丹儿才不过十五、六岁,已是盛放的鲜花,更因自少学习骑射剑术,体态健美,比 之别国美女,多添了一份矫捷轻盈的味儿,要说她们不诱人,只是扪著良心说谎话。 但项少龙却绝不想招惹她们。 一来是因既无暇亦无心于搅新的男女关系,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储妃人选之一,若 他拈手,就是与小盘争风了,这是他绝不肯做的事。 这并非二十一世纪,一夕之缘后大可各散东西。特别是这些有身分地位的贵女,弄 上手必须负上责任,而他项少龙现在最怕的就是对美女负责任,只是个琴清,已使他手 足无措,不知如何善处了。 正思索间,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闪,项少龙警觉望去,一面网子似的东西迎头罩来,撒网的人却躲在一 丛矮树后。 项少龙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剑劈去。 岂知网子倏地收紧,把血浪缠个结实,还往外猛扯。 项少龙心中暗笑,尽管两女加起上来,恐仍难敌自己的神力。 想都不想,用力抽剑,还使了下巧劲,欲顺势把这特制的怪网割断。 岂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来,项少龙大惑不解时,连人带剑给拉下马去,跌 了个四脚朝天。 疾风空马驰出十多步后,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瞪著他。 对方扯力不断,项少龙无奈下惟有放手,任由从未脱手的配剑被人夺走。 两女的娇笑声立时由草丛后传来。 项少龙心中明白,对方必是借马儿之力,以巧计夺剑,为之气结,索性躺在草地上 ,看著树顶上的蓝天白云。 不旋踵,两女的如花玉容出现在上方处,俯头往他这败将看下来,笑得花枝乱颤, 得意洋洋。 嬴盈雀跃道:「原来你是这般不中用,以后我们再没有兴趣理会你了。」 项少龙感受著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吗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鹿丹儿把夺得的血浪插在他脸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吗?真不明 白纪嫣然为何要嫁你,连佩剑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还要和他说话吗?你是否耳朵聋了,听不到他说恨不得 我们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鹿丹儿略作犹豫时,早给气苦了的嬴盈硬扯著去了。 待蹄声远去后,疾风驰了回来,低头察看主人。 项少龙苦笑著坐了起来,暗忖这样也好,怕只怕这两个刁蛮女仍不肯放过他。 嬴盈这么受不了他的说笑,其实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 就在此时,疾风露出警觉的神色,竖起了两只耳朵。 完全基于战士的直觉,项少龙一掌拍在疾风的马股上,大喝道:`走!」 疾风与他心意相通,放开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时间,项少龙扑地滚入刚才两女藏身的矮树丛中。 机括声响。 十多支弩箭劲射入树丛里。 此时项少龙已由另一边滚了出来,横移到一颗大树后,顺手由腰内拔出两枚飞针。 对方应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俟两女离开,才现身施袭。 他没有防范之心,皆因吕不韦理该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使人袭击自己。因为若他 遇袭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属了。 风声响起,一支弩箭由左侧树后电射而来。 项少龙猛一闪身,弩箭贴脸而过,插在身后树上,其险至极。 他一个翻腾,就地向箭发处滚了过去。 树后的蒙面敌人正要装上第二支弩箭时,项少龙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连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欠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 后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又就势滚往一堆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了四支弩箭,可 见敌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 足音由后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于二十人。 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著两枚飞针,凭声往后连珠掷出,又横滚开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后方传来,四枚飞针,只有一枚建功。 敌人纷纷找寻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 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强攻, 否则他早已送命。 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只要敌人完成包围网,他将必死无疑。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驱走了疾风,只要再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时,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腿而过 ,连裤子带走了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 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后。 步声骤响。 项少龙探头后望,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针。 那人脸门中针,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 三枝弩箭由树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时缩了回来。 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来,剧痛攻心。 项少龙知道这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 后,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的现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紧在腿伤处 。 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叶的响声。 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力因腿伤而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者完成包围网 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前方两树间连接著一条绊马索。 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了这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再环目 一扫,竟发现另外还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著。 足音再次迫来。 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风没有经过此处,亦知道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会, 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同时嘬□发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 风声劲起。 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 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 他再弹起来时,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 后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来。 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发放弩箭。 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是既费力又耗时的事,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发放了一 箭后,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就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 少了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了。 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速奔来。 项少龙由于腿伤的关系,走得一拐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了 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跑声。 接著是惊呼倒地的叫响,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了。 项少龙趁机大叫道:「敌人中伏了!快动手!」 后方一阵混乱。 这时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了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 ,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均无懈可击 。 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 一夹疾风,像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八、『纠缠不清』乌府内,滕翼亲自为他包伤口,骇然道:「这箭只要歪上一寸, 三弟莫想能逃回来。」 荆俊此时回来道:「查过了!旦楚仍没有回来,那两位刁蛮小姐早安全归家了。」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会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单暗通消息, 否则他怎能把握到这么好的时机。」 一旁的陶方点头道:「假若少龙遇害,人人都会以为是吕不韦下的手,那时秦国就 有难了。」 荆俊插口道:「会不会真是吕不韦通过田单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说是别人陷 害他哩!」 滕翼道:「应该不会,对方摆明连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过,只因她们走早了一步, 才没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项少龙暗吁出一口凉气,刚才情况的凶险,乃平生仅遇,若非因两女布下的绊马索 ,再诈得敌人阵脚大乱,现在休想能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没有淬毒,可见由于事起仓卒,旦楚等亦是准备不足,否则结 果就完全两样了。」 顿了顿又道:「只要我们查出有那位大臣,离开议政厅后立即找田单,就知是谁与 田单暗中勾结。一天找不出这人来,始终是心腹之患。」 项少龙道:「我看不会那么容易查出来吧!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有一套秘密的联 络手法,不愁被别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凭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会缠你到城外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 咸阳城的事,还须是与嬴盈等相当接近的人。若这立论正确,吕不韦和蒙骜均该与此事 无关。」 荆俊正想发表高见时,乌舒奔进来道:「牧场有信来了!」 项少龙大喜,取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书掏了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 写给李园的伪信。 众人看过,都叹为观止。 陶方道:「少龙准备怎样把这封伪信交到李园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备车,今趟要由你们扶我去见鹿公了。」 步下马车时,项少龙才领教到滋味,当受伤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时,伤口像裂了开来 般痛入心脾。 乌言著和另一铁卫荆别离,忙左右扶持著他,朝鹿公将军府的主宅走去。 门卫都讶然看著他。 项少龙报以苦笑,登上门阶,到厅内坐下,才令两人到门外等候他。 俏婢儿来奉上香茗,瞪著好奇的大眼偷瞥著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儿。 项少龙心中奇怪,想问她时,一团黄影,旋风般由内进处冲了出来,到了他几前坐 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原来是闻风而至的鹿丹儿。 只见她小嘴一翘,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骑大统领,只不过摔了一跤,就那么 跌断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家极了。」 项少龙看著她娇俏的模样,苦笑道:「你们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这没用的手下败 将吗?为何丹儿小姐又这么有兴致了?」 鹿丹儿微一愕然,接著大发娇嗔道:「谁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门来吧!还要说这 种话?」 项少龙微笑道:「算我不对好了,丹儿小姐请勿动气。」 鹿丹儿气鼓鼓地瞪著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甚么!给滚入去!」 吓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时气氛颇为微妙,两人都不知说些甚么话才好,这刁蛮美丽的少女更是进退两难 ,项少龙心中一软,为她解围道:「后天就是田猎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了准备吗?」 鹿丹儿爱理不理地道:「谁要你来管我的事。哼!你这人最不识举,累得盈姐哭了 ,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失声道:「甚么?」 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甚么甚么的?你当自己是甚么东西?我们要来求你吗? 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 项少龙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阳琴清外绝对碰不得的美女,因为她正是储 妃人选之一。 爱的反面就是恨。 像嬴盈和鹿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贵女,份外受不起别人的冷淡,尤其这人是她们看 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说甚么时,鹿公来了。 鹿丹儿低声道:「项少龙!我们走著瞧吧!」一阵风般溜了。 鹿公在上首坐下时,摇头叹道:「这小娃子很难侍候,我也拿她没法儿。」 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甚么回事?不是给丹儿弄伤了吧。」 项少龙低声把遇袭的事说了出来。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单真是好胆,到了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国无人耶?」 项少龙道:「这事很难追究,吕不韦亦会护著他。」由怀里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 交给鹿公过目。」 鹿公看后,点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园手上,最近有位 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来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证李园不会起疑心。」 项少龙大喜道:「这就最好了!」 鹿公沉吟片晌后,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烦!」 项少龙讶道:「令孙小姐有甚么问题呢?」 鹿公道:「你不知道了,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还找上管中邪,对他的剑法和人品 气度赞不绝口,这小子又懂讨女儿家的欢心,你说我应否心烦?」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沉,皱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吗?」 鹿公摇头道:「我大秦族自古以来,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为生计。男女自幼习 武,更有挑婿的风俗,任由女子选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论婚嫁。自商鞅变 法后,情况虽有改变,但很多习惯仍保留下来,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 很难阻止。」 今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头痛。 这可说管中邪打进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给他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孙 女婿,不但使鹿丹儿当不成储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对付起来困难多了。 这种男女间的事,外人根本无权过问。 管中邪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没有把握能在这方面胜得过他。 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宫吗?」 鹿公叹道:「这是徐先和腾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时也有入宫陪储君读书,这两天 缠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这兴致。吕不韦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後提出丹儿的婚 事。」 鹿公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 吕不韦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了,但问题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门去找他 ,教我无计可施。」 顿了顿忽道:「少龙和他交过了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剑术非常厉害,昨晚在送别龙阳君的宴会上,大展神威,连败各国 著名剑手,连田单的贴身卫刘中夏都败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现在咸阳已有传言 ,说他的剑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项少龙动容道:「鹿公看过他出手,觉得怎样?」 鹿公沉声道:「他的剑法非常怪异,以缓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剑法,可说各 擅胜场,但我却怕你在膂力上逊他一筹。」 项少龙开始感到管中邪对他的威胁,而这种形势,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营造出来的 ,此人不除,确是大患。 假若嬴盈和鹿丹儿两位咸阳城的天之骄女,都给他弄了上手,那他将能融入秦人的 权力圈子里,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利。 只要吕不韦派他再打两场胜仗,立下军功,就更加不得了。 想深一层,如果自己拒绝了吕娘蓉的婚事,肯定吕不韦会把爱女嫁给管中邪,而此 君将会成为吕不韦手下的第二号人物。 是否该把他干掉呢?那会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事,或者要和他来一趟公平的决战, 不过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嚣魏牟的神力,胜过连晋的剑法,项少龙便心中打鼓,难以坚持 这「解决」的方法。 离开上将军府后,他强烈地思念著妻儿和爱婢,不过碍于那拐行的左脚,怕她们担 心,才放弃了这冲动。 而他深心处,隐隐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琴清,纵使没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 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乌府后,项少龙向滕荆两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况,提到了鹿丹儿和管中邪 的事,叹道:「吕不韦这一招实令人难以招架,男女间的事谁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 风气开放,又可自选娇婿,连父母都管她不著。」 荆俊听得心养养地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 ,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气,唉!我说起来都是个堂堂副统领,为何她们不来寻我开心呢 ?」 滕翼沉声道:「不要说这些无聊话了,在现时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余暇去理这方面 的事,亦不到我们理会,还有一天就是田猎大典,我们要拟好计划,好对付那莫傲,同 时要应付吕不韦的阴谋。」 项少龙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猎场的环境吗?」 荆俊兴奋起来,取出一卷帛图,摊在几上,陶方这时刚好返来,加入了他们的密议 。 荆俊解释道:「田猎场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阳和梁山之间,一半是草原和纵横交错 的河流,其他是山峦丘谷,营地设在田猎场最接近咸阳城的东端一处高地上,泾水由东 而来,横过北方,检阅台就设在营地下方的大草原处,分早猎和晚猎,如要动手,当然 是在有夜色掩护时最佳了。」 陶方担心道:「少龙的腿伤,多少会有些影响。」 项少龙道:「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马背上,腿伤应没有太大影响。」 滕翼道:「田猎有田猎的规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争逐猎物而进行私 斗,人数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猎,由狩猎最丰的单位派出人选,到 西狩山行猎较量,该处盛产虎豹等猛兽,谁能取回最多的兽耳,就是胜利者。」 所谓单位,指的是军中的单位,例如禁卫军、都骑军、都卫军便是三个独立的单位 ,其他如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单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场比拚骑 射的考试。 为了展示实力和激励斗志,像田单这些外人亦会被邀参加,好比拚高低。 荆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难,问题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这家伙的坏心术最 多,恐怕很难令他上当。」 项少龙道:「有些甚么陷阱,可否说来听听?」 荆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著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後的药液沾点在莫傲身上, 只要他经过蜂巢附近,保证可要了他的命。」 陶方皱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脸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处斜坡旁的丛林里,有十多巢剧毒的地蜂 ,只要叮上十来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话,神仙怕都难打救,问题就是怎样诓他到 那里去,因为他只是文官,不会直接参与狩猎,这计划对付管中邪反容易一点。」 陶方色变道:「这么说,吕不韦对付少龙亦应不是太困难的了。」 项少龙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计是由莫傲的脑袋里走出来,便知非是易与,看来 我可暂且拖著吕娘蓉的婚事,待杀了莫傲后,才与他计较,始是聪明的做法。」 滕翼叹道:「三弟肯这样做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道:「兵不厌诈,否则就要吃大亏,或者佯作答应后我们再利 用管中邪,破坏吕不韦这如意算盘,此事随机应变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图先著你明天黄昏时分去会他,应有新的消息。 」 滕翼长身而起道:「夜了!少龙早点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样去与图先 会面。」 项少龙在两人扶持下,朝寝室走去。 心中一片茫然。 由与吕不韦斗争到现在,虽然不断落在下风,但从没有像这刻般的心乱如麻,无论 是吕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个都令他大感头痛,有力难施。 他清楚地感觉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这个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 这刻他只希望能搂著纪嫣然她们好好睡一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实太难以逆料了。 ? 九、『拒婚之恨』翌日起床时,腿伤疼痛大减,伤口处还消了肿。 项少龙大赞滕翼的山草药了得,滕翼警告道:「这两天你绝不可作激烈的动作,否 则伤口爆裂时,手尾就长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到最佳应付莫傲和管中邪阴谋的方法了,就是因伤退出 狩猎,横竖说起打猎,我比你们差远了。」 滕翼笑道:「那会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点时,吕不韦忽然派人召他往见。 项少龙想起吕娘蓉的事,大感头痛,无奈下只好匆匆赶往相府。 在府门处遇上前往南门都卫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无异样神态地向他执下属之礼, 笑道:「这几天很想找项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两忙,抽不出时间来,今天出门遇贵 人,相请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请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欢叙一夜。」 由于两人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反使项少龙难以拒绝,无奈答应后,装出抱歉的神态 道:「因吕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级,我--」管中邪哈哈一笑,拉著他走到一旁 低声道:「项大人勿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吕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职 亦是难卸罪责。」 项少龙听得心中生寒,这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懔然。 定下了今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项少龙才往书斋拜见吕不韦。 吕不韦正在吃早点,著项少龙坐下与他共进早膳后,肃容道:「听城卫的报告说, 少龙昨天黄昏在城外遇袭,受了箭伤,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知否是谁人做的?」 项少龙道:「他们都蒙著了头脸,不过假若我没有猜错,其中一人应是田单手下的 猛将旦楚。」 吕不韦脸色微变,借吃糕点掩饰心中的震汤。 项少龙明白他动容的原因,因为假设田单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将是他吕不韦本人 ,那等若田单在陷害吕不韦。 项少龙索性坦然道:「田单已识破了我董马疑的身分,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 上,他竟以此威胁我,幸好当时给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给他害了,所以一时气愤下,当著 他的脸说要杀他报仇,他自然要先发制人了。」 吕不韦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道:「他怎能把时间拿捏得这么天衣无缝,就像我为了 吕雄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账的模样。幸好当时我是和你一道离开,在 时间上赶不及遣人吊著你和那两个刁蛮女,否则我也脱不了嫌疑。」 项少龙心中佩服,吕不韦无论气魄风度,均有使人为之慑服,甘心向他卖命的魅力 ,像眼前这番说话,便充满推心置腹的坦诚味道。 项少龙道:「当日在邯郸时,田单曾暗示在咸阳有与他勾结的人,还表示蛮有对付 我的把握,那人当然不应是指吕相,该是昨天与会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吕不韦点头道:「鹿公、徐先、王□和蒙骜四人都应该没有问题,余下的就只有蔡 泽和王绾两人,其中又以蔡泽嫌疑最大,说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 摆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样,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项少龙吃了一惊道:「还是查清楚一点才决定吧!」 吕不韦冷笑道:「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决定好了吗?」 项少龙想起「无毒不丈夫」这句话,把心一横道:「吕相如此看得起我项少龙,我 怎敢不识举,此事--」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时,爱穿红衣的吕娘蓉像一团烈□般推门而入,先对吕不韦道: 「爹不要怪守卫有疏职守,是我不准他们张声的。」 项少龙忙站起来行礼。 吕不韦皱眉道:「爹和项统领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吕娘蓉在两人之前亭亭玉立,娇憨地道:「只要是有关娘蓉的终生,娘蓉就有权来 听,入乡随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风俗,娘蓉身为堂堂右相国之女,自应享有这权利,娘 蓉有逾礼吗?」 吕不韦和项少龙脸脸相觑,都不知应如何应付这另一个刁蛮女。 吕娘蓉眼神移到项少龙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吕娘蓉为妻, 首先要在各方面都胜得过我,才可成为我吕娘蓉的选婿对象之一。」 吕不韦不悦道:「蓉儿!」 吕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锡女儿?」 吕不韦向项少龙摊摊手,表示了无奈之意,柔声道:「少龙人品剑术,均无可挑剔 ,还说爹不疼爱你吗?」 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刚才他并非要答应婚事,只是希望以诈语把事情拖到田猎后 才说,亦好使吕不韦不疑心是他杀死莫傲,岂知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 听,现在到来一闹,反是正中他下怀。 吕娘蓉莲步轻摇,婀娜多姿地来到项少龙身前,仰起美丽的俏脸打量他道:「我并 没有说一点都不喜欢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能证明给我看他才是更好的 ,否则休想女儿会挑他为婿。」 她对著项少龙,却是只与她爹说话,只是这态度,就知她在有冤报冤,向项少龙讨 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虽是明媚动人,但由于与吕不韦的深仇,项少龙对她并没有爱的感觉,微微一笑 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选是谁呢?」 吕娘蓉小嘴微翘,恼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来管,先让我看看你在田猎 的表现吧!」 项少龙向吕不韦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 吕不韦皱眉道:「蓉儿不要胡闹,少龙受人暗算,伤了大腿,明天--」吕娘蓉不 屑地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有甚么资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后都不可再提这头婚 事了,女儿宁死都不会答应。」 娇哼一声,旋风般去了。 项少龙心中大喜,表面当然装出失望的神态。 吕不韦著他坐下后叹道:「这女儿是宠坏了,少龙不须放在心上,过几天我再和她 说说看。」 项少龙忙道:「一切听吕相吩咐!」心中却在想要设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会有 方法使吕娘蓉不对他「变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饭那类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吕不 韦这一招了。 吕不韦沉吟片晌后,低声道:「少龙是否真要杀死田单?」 项少龙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当困难,当时是气愤冲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 撞了。」 吕不韦点了点头,苦思顷刻,待要说话时,下人来报,李园有急事求见。 吕不韦大感愕然,长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后找你商议,我要先去看看 李园有甚么事?」 项少龙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来。 李园终于中计了。 离开相府,项少龙立即入宫谒见小盘,这大秦的小储君在寝宫的大厅接见他。 侍候他的宫女均年轻貌美,有两三个年纪比小盘还要少,但眉目如画,已见美人儿 的坯形。 小盘和他分君臣坐好后,见他对她们留神,低笑道:「这都是各国精挑来送给我的 美人儿,全都是未经人道的上等货色,统领若有兴趣,可挑几个回去侍候你。」 项少龙想起当日自己制止他非礼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触丛生,摇头道:「储君误 会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伤了身体。」 小盘肯定地道:「统领放心好了。」伸手挥退众宫娥,才凄然道:「自母亲受辱惨 死后,我曾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复仇之上,再不会把精神荒废在女人身上了。」 项少龙暗忖这或者是小盘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环顾其他六国君主王太 子,谁不于酒色逸乐,只有小盘因母亲妮夫人之死,立下复仇壮志,视身旁美女如无物 。 点头道:「女人有时亦可调剂身心,但最紧要有节制。」 小盘道:「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这方面的事。」 顿了顿道:「听昌文君说你受了箭伤,去探你时师傅却早睡了觉,害得我担心了一 晚,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呢?」 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后,小盘亦想到吕不韦指出的问题,动容道:「这事必有内奸 ,否则不会晓得那两个女娃子会缠你出城比斗?」 项少龙道:「这事交由吕不韦去烦恼吧。是了!昨天你摆明不听你母後的话,事后 她有没有责怪你。」 小盘冷笑道:「她自搭上了□毒后,就有点怕我,教训是教训了几句,还著我借田 猎的机会,把管中邪升回原职,我已答应了,犯不著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 提起管中邪,项少龙记起了鹿丹儿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吕不韦真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来和我争女人 ,看他日后有甚么好下场。」 项少龙暗忖:当然是给你迫死了。 顺口问道:「你欢喜那鹿丹儿吗?」 小盘笑道:「那是估相当难服侍的丫头,若论美丽,我身边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 人在,只不过非是鹿公的孙女吧!哼!我不欢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话事的人该是我这 储君才对。」 项少龙皱眉道:「我看太後是不会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盘得意地道:「我早有应付之策。」 项少龙待要追问,李斯捧著大卷宗公文来了。 行礼后,李斯将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储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赶了两晚 夜,终弄好了外史的职权,请储君过目。」 项少龙才省起这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来给内史腾胜的新职位,想不到牵涉到这 么繁重的文书工作。 小盘欣赏地望著李斯道:「那个燕国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尴尬地道:「微臣这两天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找不到。」 项少龙听得一头雾水时,小盘欣然道:「大前天吕不韦送了个燕女来给寡人,寡人 遂转赠李卿家,那知李卿家为了公事,竟可视美色如无物,寡人非常欣赏。」 李斯忙下跪谢小盘的赞语,感动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项少龙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换了别人,怎会从这种地方看出李斯的 好处。 坐定后,小盘伸手按著几上的卷宗道:「这就是寡人和太後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奸 夫一个大官,又附赠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让步。那个楚国小公主,寡人 可收之为妃嫔,至于谁作储妃,则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决定。」 项少龙心叫厉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产生的化学作用,确是挡者披靡,至少历史已 证明了这是「天下无敌」的组合。 李斯关心地道:「听说项大人受了箭伤哩!现在见到你才安心点。」 小盘插入道:「项卿不若由御医检视伤口好吗?」 项少龙婉言拒绝了,正要说话时,昌文君来报,吕不韦偕李园求见。 三人心知肚明是甚么一回事,项少龙遂与昌文君一道离开,李斯则留下陪小盘见客 。 溜出后殿门,来到御园里,昌文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 ,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龙遭人暗算了。」 项少龙笑道:「怎可错怪令妹,这种事谁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楼,才知你受伤后提早就寝。今晚由我请客,管大 人说你已答应了。哼!若让我找出是谁做的,保证他人头落地。」 项少龙道:「不要说得这么口响,敢对付我的人不会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 怎样了?」 昌文君叹道:「昨天由城外回来后,就关上门大发脾气,又不肯吃饭,你也知我们 兄弟俩公务繁忙,爹娘又早死,我们那来这么多时间去哄她。」 接著有点难以启齿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是承认被打败了,请她们高贵手再不要理会我,令妹便大发 娇嗔,扯著鹿丹儿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来她真的喜欢上了你,嘿!你对她有意思吗?」 项少龙叹道:「自倩公主惨遭不幸后,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能专心为储君办事, 再不愿有感情上的风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过世,我也有你这种心情,不过男人 就是男人,很快就会复原过来,或者少龙需要多点的时间,只要你不是对她全无意思就 成了。不过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报复心重,她定会弄些事出来,使你难过,唉!我也 不知该怎么说了。」 今趟轮到项少龙来安慰他。 昌平君把项少龙送至宫门,两人才分手。 项少龙返回衙署,滕荆两人均到了西郊去,联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猎大典的事宜。 他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后,有人来报,周良夫妇求见。 项少龙还以为他们今早已被送离咸阳,至此才知他们仍留在衙署里,忙著人把他们 请进来。 坐定后,项少龙讶道:「贤夫妇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内人商量过了,希望能追随项爷办事,我家三代都是 以造船为业,不知项爷有否用得著小人的地方?」 项少龙凝神打量了两人,见他们气质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问道:「贤夫妇 因何来到咸阳呢?」 周良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是宋国的贵族,国亡后流离失所,她--」看了乃妻 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亲妹,为了旅途方便,才报称夫妇。 今次到咸阳来是碰碰运气,希望可以弄个户籍,干点事情,安居下来。」 项少龙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随项爷为奴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头的日子 。」 项少龙细审她的如花玉容,虽是不施脂粉、荆钗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质, 难怪吕邦不肯放过她,心中怜意大起,点头道:「贤兄妹既有此意思,项某人自会一力 成全,噢!快起来!折煞我了。」 两人早拜跪地上,叩头谢恩。 项少龙这二十一世纪的人最不惯这一套,忙把他们扶了起来。 深谈了一会后,手下来报,太子丹来了,项少龙著人把周良兄妹送返乌府,由陶方 安置他们后,才到大堂见太子丹。 与太子丹同来的还有大夫冷亭、大将徐夷则和那风度翩翩的军师尤之。 命亲卫退下后,项少龙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 太子丹佩服地道:「项统领果有惊人本领,李园真个要立即赶返楚国,不知统领使 了甚么奇谋妙计呢?」 项少龙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只不知太子是否决定与项某共进退呢 ?」 太子丹识趣地没有寻根究底,把手递至他身前。 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了好一会,两人才齐声畅笑,两对眼神紧锁在一起,一切尽在 不言之中。 对太子丹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并非秦国,而是田单这充满亡燕野心的强。 放开手后,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乱的五千军马,交与统领全 权调度,未知统领是否觉得足够呢?」 尤之接入道:「鄙人会追随统领,以免出现调度不灵的情况。」 项少龙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这么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单 休想能保著项上人头。」 又商量了行事的细节后,太子丹等才告辞离去。 项少龙心情大佳,忽然强烈地思念著娇妻爱儿和田氏姊妹,遂离开衙署,往琴府去 也。 十、『东郡民变』赶到琴府,寡妇清在大厅接待他,道:「嫣然妹她们到了城外试 马,准备明天田猎时一显身手,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陪她们去。」 项少龙关心地道:「琴太傅没有事吧?」表面看来,她只是有点倦容。 琴清垂首轻摇道:「没有甚么!只是昨夜睡不好吧!」 起头来,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视著他道:「我有点担心,昨天黄昏时我由王宫返 来,遇上到咸阳来参加田猎的高阳君,打了个招呼,他表现得很神气,真怕他会弄出事 来。」 高陵君就是因华阳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夺的子□了。项少龙吃了一惊,知 道由于自己忙于对付田单,把这个人忽略了。龙阳君曾说高陵君与赵使庞暖有密谋,当 时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没有把庞暖当是个人物,现在给琴清提醒,不由担 心起来。 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护储君,我还有甚么不放心哩!」 项少龙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变,怎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最怕是阴谋诡计,防不 胜防吧!唔!这事应该通知吕不韦,分分他的心神,对自己亦是有利无害。他应比自己 更紧张小盘的安危。 琴清见他沉吟不语,幽幽一叹道:「昨天陪太後共,那讨厌的□毒整天在身旁团团 转,恶形恶状,真不明白太後怎会视他如珠如宝。」 项少龙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惜没有多少人能像琴太 傅般,可看穿其中的败絮。」 琴清娇躯微颤,秀眸亮了起来,讶然道:「难怪嫣然妹说和你交谈,永远都有新鲜 和发人深省的话儿,永远都不会听得厌倦哩!」 项少龙心中一热,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 琴清俏脸一红,赧然白了他一眼后,垂下螓首,微微点头。那成熟美女的情态,动 人至极。 项少龙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点后悔,一时间无以为继,不知说甚么话才好 。 顷刻的静默,却像世纪般的漫长。 琴清低声道:「项统领吃过了饭吗?」 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吃过了!」 琴清「噗哧」娇笑,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道:「终给我抓著统领说的谎话了,现 在才是巳时,那有这么早开午饭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个甚么公务繁忙的藉口,便不 用给琴清当场揭破了。」 项少龙大感尴尬,期期艾艾,一张老脸火烧般红了起来。 琴清出奇地没有丝毫不悦,盈盈而起道:「我没时间理你了,现在琴清要把膳食送 往城外给你的众娇妻们,项统领当然没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饭啊!」 项少龙愈来愈领教到她厉害起来时咄咄逼人的滋味,嗫嚅道:「确是有些事--嘿 !琴太傅请见谅则个。」 琴清绽出个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后,看得大开眼界的项少龙失魂落魄时,又回复 了一贯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项统领请!」竟是对他下逐客令。 项少龙随著她手势的指示,往大门走去,琴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项少龙涌起恶作剧的念头,倏地停了下来,琴清那想到这一向谨守礼数的人有此一 著,娇呼一声,整个娇躯撞在他背上。 那感觉要怎样动人就那么动人。 项少龙在这刹那回复了初到贵境时的情怀,潇洒地回身探手挽著她不盈一捻的小蛮 腰,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 琴清也不知多久没有给男人的手探到身上来,浑体发软,玉颊霞烧,像受惊的小鸟 般抖颤著,两手便来推他。 项少龙不敢太过分,乘机放开了她,一揖到地说:「请恕项少龙无礼,琴太傅不用 送客了。」 在琴清一脸娇嗔,又恼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项少龙心怀大畅的离开了。 在这一刻,他恢复了浪子的心情。 由于缚手缚脚的关系,这些日子来他给琴清、嬴盈、鹿丹儿诸女弄得左支右绌、晕 头转向、反击无力。 到现在才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想起刚才搂著她纤柔腰肢的享受,一颗心登时跃动起来。 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涌起的冲动,最是难以控制啊。 项少龙来到相府,接见他的是图先,后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相国接到消息后 ,立即赶入王宫见太後和储君。」 项少龙心中一懔,平原郡是由赵国抢回来的土地,在这时候发生了事情,极可能是 庞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甚么阴谋呢? 吕不韦的反应,当然是立即派出大军,赶往维护自己一手建立出来的郡县,否则说 不定连毗的上党和三川两郡,会有样学样,同时叛变,再有韩赵等国介入时,形势可能 一发不可收拾,那东方这三个战略重镇,就要化为乌有,白费心血了。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吕不韦必须把可以调动的军队全部派往平原郡镇压民变,那时 咸阳就只剩下禁卫、都骑、都卫三军了。 在一般的情况下,只是三军已有足够力量把守咸阳城,但若在田猎之时,朱姬和小 盘都到了无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设高陵君能布下一支万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盘的位置,进行突 袭,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 愈想愈心寒,又不便与图先说话,遂起身告辞。 图先把他送出府门,低声提醒了他到那间民房见面后,项少龙忙朝王宫赶去。 快到王宫时,一队人马迎面而至,其中最触目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左右伴著管中 邪。 项少龙虽对两女没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两女若论美色,可说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长腿、纤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却使她 更为出众,诱人之极。 两女见到项少龙,都装出与管中邪亲热的神态,言笑甚欢,对项少龙当然是视若无 睹。 管中邪自不能学她们的态度,隔远领著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礼致敬。 项少龙回礼后,管中邪勒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储君太後正和吕相等举行 紧急会议。」 两女随著管中邪停了下来,摆出爱理不理的气人少女神态,不屑地瞪著项少龙。 项少龙心中好笑,先向她们请安,才说:「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从容潇洒地道:「两位小姐要到西郊视察场地,下属陪她们去打个转,顺道 探访昌文君他们,天气这么暖,出城走走亦是乐事。」`项少龙哈哈笑道:「有美相伴, 自然是乐事了!」不待两女有所反应,策骑去了。 唉!若非与吕不韦如此关系,管中邪应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那时他只会为朋友有 美垂青而高兴。但现在却感到棋差一著,给管中邪占了上风,而他则是束手无策。 抵达王宫时,会议仍在议政厅内进行著。 昌平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道:「你见到嬴盈吗?」 项少龙点了点头。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项少龙再点头,道:「听说是要到西郊视察田猎场的地势。」 昌平君叹了一口气道:「今早我给左相国徐大将军找了去训话,要我管教妹子,不 要和吕不韦的人这么亲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难,项大人能否救救我?」 项少龙当M明白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该知管中邪是个对女人很有办法的人, 本身条件又好,无论体魄外貌剑术谈吐,均无可挑剔,明刀明枪我亦未必胜得过他,何 况现在贵妹子视我如大仇人,这事还是听天由命罢。」 昌平君愕然道:「怎能听天由命,我们这一辈的年轻将领,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 ,他看的事绝错不了,若嬴盈嫁了给管中邪,将来受到株连怎办才好。吕不韦现在的地 位还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给人在闹市中分了尸吗?外人在我大秦没多少个 能有好收场的,官愈大,死得愈惨。」 项少龙倒没从这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一时间哑口无言。 两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较为稳重多智。昌文君则胸无城府,比较爱闹事。 昌平君叹道:「现在你该明白我担心甚么了,问题是与管中邪总算是谈得来的朋友 ,难道去执著他胸口,警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吗。」 项少龙为之哑然失笑,昌平君说得不错,难道告诉管中邪,说因怕他将来和吕不韦 死在一块儿,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还可以笑出来,都不知我是多么烦恼。」 项少龙歉然道:「只是听你说得有趣吧了!说到婚嫁,总要你们两位兄长点头才能 成事,管中邪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吧。」 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假若吕不韦为管中邪来说亲,甚或出 动到太後,我们这两个小卒儿可以说不吗?」 项少龙一想也是道理,无奈道:「你说了这么多话,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吧了!何 不试试先行巧妙及婉转点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这么做了。」 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卖老,不讲道理,四十年后我或者可学他那一套,现 在却是十万个行不通。嘿!难道你对我妹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在咸阳,寡妇清外就轮 到她了,当然,还有我们尚未得一见的纪才女。」 项少龙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账。」 昌平君伸手拿著他手臂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之了,怎么样?」又看著他手臂道: 「少龙你长得非常粗壮。」 项少龙心中实在喜欢昌平君这朋友,无奈道:「我试试看吧!但却不敢包保会成功 。」 昌平君大喜,此时会议结束,吕不韦和蒙骜、王□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门,边行边说 著话。 吕不韦见到项少龙,伸手召他过去。 项少龙走到一半时,吕不韦已与蒙王两人分手,迎过来扯著他往御园走去,低声道 :「少龙该知发生了甚么事,现经商议后,决定由蒙骜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变。王□ 则另领大军,陈兵东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党两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晋的人不 可妄动。」 顿了顿再道:「这事来得真巧,仓卒间驻在咸阳的大军都给抽空了,又碰上田猎大 典,少龙你有甚么想法?」 项少龙淡淡道:「高陵君想谋反了!」 吕不韦剧震道:「甚么?」 项少龙重复了一次。 吕不韦回过神来,沉吟顷刻后,来到御园内一条小桥的石栏坐了下来,示意他坐在 对面后,皱眉道:「高陵君凭甚么策反了平原郡的乱民呢?」 项少龙坐在另一边的石栏处,别过头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过的水,隐见游鱼, 平静地道:「高陵君当然没有这本领,但若勾结了赵将庞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 。」 吕不韦一拍大腿道:「难怪庞暖葬礼后急急脚的溜了,原来竟有此一著。」 接著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一字一字缓缓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 再转向项少龙道:「他若要动手,必趁田猎这大好良机,这事就交给少龙去处置, 若我猜得不错,高陵君的人将会趁今明两天四周兵马调动的混乱形势,潜到咸阳附近来 ,高陵君身边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给中邪去应付。」 项少龙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吕不韦怎么蠢也不会 在这微妙的形势下对付自己,这当然亦因他似是答应了吕娘蓉的亲事有关系。 吕不韦站了起来道:「我要见太後和储君,少龙要不时向我报告,使我清楚情况的 发展。」 项少龙扮出恭敬的样子,直至他离开后,才策马出城,往西郊赶去。 ? 十一、『识破阴谋』项少龙偕十八铁卫抵达西门处时,刚好遇上纪嫣然等回城的车 队。 马车在宽敞的西门大道一旁停下,项少龙跳下马来,先到乌廷芳、赵致、田氏姊妹 和项宝儿所乘坐的马车前问好。 乌廷芳等都是俏脸红扑扑的,使项少龙感觉到她们因大量运动带来的活力。 项宝儿见到项少龙,挥著小手唤爹。 赵致怨道:「你这几天很忙吗?」 项少龙陪笑道:「田猎后我找几天来陪你们吧!」 乌廷芳娇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们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写意。」 项少龙伸手入窗拧了她和项宝儿两张同样嫩滑的脸蛋,又关心地与田氏姊妹说了几 句话后,才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 廉子掀了起来,露出纪嫣然和琴清的绝世容姿,后者俏脸微红,狠狠的盯著他,似 嗔还喜。 项少龙看得心跳加速。 纪嫣然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甜蜜笑容,柔声道:「项郎到西郊去吗?」 项少龙点头应是,顺口向琴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平乱大军将于明天出发,此 事极可能与高陵君有关,现在吕不韦已知此事,还著我全权处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 琴清抵敌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脸,情况非常微妙,充满了男女间的吸引张力。 纪嫣然娇躯微颤,低声道:「吕不韦这几天是否不断对你示好哩!」 项少龙想起他重提婚事,点了点头。 纪嫣然凑到他耳旁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他真的要杀你哩!所以才作出种种姿态 ,使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後和政储君试探,当会发觉吕不韦清楚地 给了他们这种错觉,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别人了。」 项少龙心中一懔,但仍是有点不太相信,茫然点了点头。 纪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吕不韦的精明,怎会不密切 监视高陵君,何须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兴的人就是他哩!」 这几句话琴清亦听到了,露出注意关怀的神色。 项少龙虎躯一震,终于醒觉过来,施礼道:「多谢贤妻指点,项少龙受教了。」 纪嫣然望往琴清,后者正怔望著项少龙,被纪嫣然似能透视人心的清澈眼神射过来 ,作贼心处的再次粉脸低垂。 纪嫣然嗔怪地白了项少龙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车队远去后,项少龙才收拾情怀,往西郊赶去,心情与刚才已是完全不同的两回 事了。 出城后,项少龙策著疾风,领著十八铁卫,沿著官道往田猎场驰去。 运送物资到猎场的车队络绎不绝,非常热闹。 道旁是原始林区,数百年树龄的老松、桦树直指天空。 离城三里许处,地势开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峦,可见到泾水在东南方流过,隐见 伐下的木材顺水漂往下游处的田猎场,以供搭建临时营地之用。 际此春夏之交,长风阵阵,拂过草原山野,令项少龙顿觉神清气爽,听著树叶对风 声的应和,心头一片澄明。 泾河两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纵横交错。 森森莽莽、草原辽阔,珍禽异兽,出没其中。 穿过了一个两边斜坡满布云杉的谷地后,眼前豁然开朗,泾水在前方奔流而过,林 木葱葱郁郁,松树的尖顶像无数直指天空的剑刃。在如茵的绿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 的营帐,井然有序,以千计的都骑和禁卫军,正在河旁忙著,两道木桥,横跨泾水。 项少龙在一处小丘上停了下来,纵目四顾。 草浪随风起伏,疏密有致的树林东一遍西一块,不时冒起丘峦,一群群的鹿、马、 翎羊等野生动物,聚在岸旁处□达,不时发出鸣叫,一点不知道明天将会成为被追逐的 猎物。 太阳移向西处,山峦层叠高起,那就是盛产猛兽的西狩山了。 项少龙暗忖若要在这种地方隐藏一支军队,由于有丘谷树木的掩护,该是轻而易举 的一回事。 他以专家的眼光,默默审视了地势后,心中有点把握时,才驰下山坡,往近河高地 的主营方向奔去。 犬吠马嘶之声,在空中荡漾著。 绣著「秦」字的大纛,正随风飘扬,与天上的浮云争妍斗胜。 工作中的人员,见到他这位统领大人,均肃然致敬。 与众铁卫旋风般驰过一座座旗帜分明,属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将大臣的营房,才来到 高起于正中处的主营。 昌文君正监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顶设立高达两丈的木栅,加强对主营的保护。 在这平顶的小丘上,设了十多个营帐,除小盘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 项少龙跳下马来,道:「为何现在才加上高木栅?时间不是紧迫了点吗?」 昌文君道:「是吕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变的消息后,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栅 ,限我明早前完成。」 项少龙暗叫好险,纪嫣然说得不错,吕不韦对高陵君的阴谋早智珠在握,还装模作 样来骗他,好教他失了防备之心,以为吕不韦仍倚重著他。 昌文君指著近河处的一堆人道:「两位副统领正在那里与猎犬戏耍为乐,我的刁蛮 妹子也在该处,穿白色捆绿边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黄紫间色的是鹿丹儿。」 接著低声道:「大哥和少龙说了吗?」 项少龙微一点头,道:「咸阳这么多年青俊彦,令妹没一个看得上眼吗?像安谷□ 便是个比我更理想的人选。」 昌文君叹道:「谷□确是个人材,与少龙各有千秋,问题是他们自幼就在一起玩耍 ,像兄妹多过像情侣,所以从没涉及男女之事。」 顿了顿续道:「我们大秦和东方诸国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欢好是很平常的事,赢 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过,但没有一段关系是长的,到遇上你后才认真起来。」 项少龙哂道:「她对管中邪认真才对,你两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场,做这种吃力不讨 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两兄弟欣赏你吧了!嘿!我们都不知多么宝贝这妹子。 其实老管也不错,看他的身手多么矫捷,他只是错跟了吕不韦吧。」 远处传来喝采声,管中邪戴起甲制的护臂,闪动如神地与其中一头猎犬戏耍著。 项少龙召来疾风,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牵马来,陪他往众人围聚处驰去。 在大队亲卫追随下,两人来到人堆外围处下马。 滕翼正聚精会神观察著管中邪踪跃的步法,见到项少龙,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与 昌文君打了个招呼后,示意项少龙随他远远走开去,来到河旁一堆乱石旁,道:「这家 伙城府极深,在这种情况下仍可把真正的实力收藏起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项少龙回头望去,点头同意道:「他是我们所遇的剑手中最危险的人物,使人莫测 高深,我从未见过他动气或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这种沉著的修养,我已自问不及。 」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长处却是不会轻敌,换了荆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胜过他了 。」 项少龙笑道:「是了!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场去了,愈能把握田猎场的形势,就愈有对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伤 怎样了?」 项少龙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则会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给你换药时,见已消了肿,以你的体质,过两天该好的了。」 项少龙欣然道:「现在我倒要多谢齐人这一箭,吕不韦要杀我,怕没那么轻易了。 」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说吕不韦想与你修好吗?」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把纪嫣然的话说出来,顺带告诉他东郡民变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后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办,必要时就动用我们的精兵团,这个功 劳绝不能让管中邪抢去。」 说时两人眼角瞥见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儿和嬴盈等朝他们走过来,滕翼向他打了 个眼色,低声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脱身去了。 昌文君隔远向他挤眉弄眼大声道:「项大人,我们到箭场去试靶看,管大人有把铁 弓,听说少点力气都拉不开来。」 项少龙心中叫苦,昌文君当然是想制造机会,好让他在两女前一杀管中邪的威风, 只是他却有自知之明,他的箭术虽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实逊于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 死鬼连晋。管中邪只要差不过连晋,则出丑的定会是自己。 管中邪潇洒地举手以示清白道:「我绝无争胜之心,只是两位小姐和嬴大人兴致勃 勃,亦想项兄给小将一开眼界吧了!」 项少龙心中暗骂,装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伤口仍未 复原,不宜用力,还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请恕小将鲁莽了,小将见大人行走如常,还以为没有甚么大碍哩 !」 赢盈俏脸一寒道:「项大人不是砌词推搪吧!」 鹿丹儿则低声吐出「胆小鬼!」三个字,拉著嬴盈,不屑地掉头而去,并向管中邪 娇声道:「管大人!我们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谦然施礼,随两女去了。 剩下项少龙和昌文君两人对视苦笑。 项少龙想起图先的约会,乘机告辞,返咸阳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两女不留情脸的冷嘲热讽,并不觉得难受,只奇怪自己变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混日子时,甚么都是争强斗胜,酒要喝最多,打架从不肯认第二 。 但现在这好胜心已大大减弱,事事均从大局著想,不会计较一时的成败得失。 所以两女虽对他态度恶劣,仍不觉得是甚么一回事。 或者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阳,趁尚有点时间,先返乌府,向陶方问了周良兄妹的住处后,遂往看视两 人。 他们给陶方安置在东园供铁卫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内,环境相当不错。 项少龙举步进入小厅时,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著纺布机在织布,周良则坐在一张 小几旁把弄著一个似是手镯的奇怪铁器,见他进来,兄妹忙起立施礼。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项少龙特别关怀他们,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为令兄 织新衣哩!」 周薇俏脸倏地红了起来,垂头「嗯!」了一声。 项少龙大感奇怪,却不好意思追问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边,著两人坐下 后,向周良问道:「周兄把弄的是甚么宝贝。」 周良把那铁器递给他,道:「这是供猎鹰抓立的护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纵横交错著十多道疤痕。 项少龙大感有趣道:「原来周兄除造船外,还是养鹰的专家。只是既有护腕,为何 仍会给鹰儿抓伤了呢?」 周良道:「护腕是训练新鹰时用的,到最后练得鹰儿懂得用力轻重,才算高手,这 些疤痕都是十五岁前给抓下来的,此后就再没有失手了。」 项少龙道:「这么说,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颓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有点愧对鹰儿,在它们迫人的目光下,我再 不敢作它们的主人。」 项少龙想了一会后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为口奔驰,更不怕被人欺负,应继 续在这方面加以发展,说不定会对我有很大帮助。」 周良兴奋起来,双目发光道:「项爷吩咐,小人无不遵从,嘿!以后唤我作小良便 成了,小人不敢担当给项爷唤作周兄哩!」 项少龙正容道:「我从没有把周兄视作外人,你不该叫我作项爷才对。敢问养鹰有 甚么秘诀呢!要多久才可培养出一只猎鹰来,它们可干些甚么事?」 周良整个人立时神气起来,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鹰,只有挑得鹰中王者,能 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著就是耐性和苦心,养鹰必须由少养起,至少要一年的时 间才成。嘿!使它打猎只是一般的小道,养鹰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灵的战鹰,不但 可在高空追敌人,侦察虚实,还可攻击偷袭,成为厉害的武器。」 今趟轮到项少龙兴奋起来,道:「那就事不宜迟,周兄明天立即去寻找这鹰王,我 派几个人陪著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点。」 周良欣然领命。 项少龙见时间差不多,道别离去,刚步出门口,周薇追上来道:「项大人!」 项少龙转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著俏脸来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著落了,周薇做些甚么事才好哩?」 项少龙柔声道:「令兄是养鹰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织女,不是各司其职吗?」 周薇的粉脸更红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请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态,就知不是侍候那么简单,而是以身侍君,这也难怪她,自己确是她理 想的对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图报的心意。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这太委屈你了,让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说。」 周薇倔强地摇头道:「除非项大人真的嫌弃我,怕妾身粗手粗脚,否则妾身决意终 身为大人作牛作马,侍候大人。」 给这样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顾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许,要说不心动,实在是骗人的事 ,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忖暂时答应她吧!以后再看著办好了。 轻叹一声道:「真的折煞我项少龙了,暂时照你说话办吧!不过--」话尚未说完 ,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断他道:「谢大人恩准!」 盈盈一福,转身跑回屋内。 项少龙惟有苦笑著出门去了。 十二、『飞龙神枪』到达会面的民居时,图先早在恭候,两人见面,自是欢喜,经 过了这大段共历忧患的日子,他们间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过命的交情。若非有图先不 时揭吕不韦的底牌,项少龙恐怕已死于非命。 图先笑道:「少龙你对付吕雄这一手确是漂亮,使吕不韦全无还手之余地,又大大 失了脸子。回府后,这奸贼大发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个时辰,不用说是要重新部 署对付你的方法。」 项少龙道:「吕雄父子怎样了?」 图先道:「吕雄虽没像儿子般皮开肉裂,却被吕不韦当众掌掴,臭骂一番,颜脸无 存。现在给吕不韦派了去负责造大渠的工作,并负责助他搜刮民脂。最高兴的人是管中 邪,吕雄一向不服从他的调度,与他不和,吕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应提高,只要再 有点表现,吕娘蓉该属他的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管中邪不过是求权求利,图兄认为有没有可能把他争取过来 呢?」 图先正容道:「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绝对比得上吕不 韦,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终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吕不韦,才可出人头地。且由于连晋的事 ,他与你之间仇怨甚深,该没有化解的可能,少龙还是不要在这方面白费心思了。」 项少龙点头答应了。图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当然不会错。 图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视莫傲的动静,发现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换 气的铜管子,我看是要来对付你的工具了。」 项少龙心中懔然,这一著确是他没有想及的,在田猎场中,河湖密布,除了泾水设 了木桥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 别毒器,如毒针一类的事物,确是防不胜防。深吸了一口气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伤 ,甚么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图先失笑道:「这确是没有方法中的办法,不过却要小心,他要对付的人里,包括 了滕兄和小俊在内,若他两人遇上不测,对你的打击将会非常巨大。」 顿了顿续道:「我虽然不知他们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应可制造出某种形势 ,使他们有下手的机会,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没有想过滕荆两人都会成为对方刺杀的目标,现在得 图先提醒,才知自己多么粗心大意。 图先沉声道:「莫傲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后以无声无息的暗箭伤人,又 懂得保护自己,不贪虚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项少龙道:「这人难道没有缺点吗?」 图先答道:「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吧!听说他见到寡妇清后,就有点神魂颠倒,不 过这事吕不韦也无计可施,否则吕不韦自己早把寡妇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诉你,吕 不韦对少龙得到了纪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说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来,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强多了,从不碰吕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 分时间都在练习骑射剑术,又广阅兵书,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坚定,教人吃惊。最厉 害是从没有人知道他渴望甚么,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难应付的劲敌,若有 机会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 项少龙听得心惊肉跳,比起上来,自己是好色和懒惰多了。 像管中邪这种天生冷酷无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莫傲至少还有个弱点,就是寡妇清。 这或者足以使他丧命。 图先叹了一口气道:「吕不韦的势力膨胀得又快又厉害,每日上门拍他马屁的官员 络绎不绝,兼之又通过□毒间接控制了太後,这样下去,秦国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吕家的 天下。若非他防范甚严,我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杀了。」 项少龙笑道:「□毒这一著,未必会是好事哩!」 接著把捧□毒以抗吕不韦的妙计说了出来。 图先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叹道:「少龙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确是 这种只顾自己,无情无义的人。」 项少龙心叫惭愧,问起吕娘蓉。 图先道:「在吕府内,我唯一还有点好感的就是这妮子,吕不韦另外的三个儿子都 没有甚么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两个女儿又貌丑失宠,只有吕娘蓉最得吕不韦欢心, 谁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吕不韦的继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欢上你,将会教吕不韦非常头痛 。」 项少龙苦笑道:「纵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况我根本争不过管中 邪,连我都觉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图先道:「管中邪若想谋取一样东西,无论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难得 是他谦恭有礼,从不摆架子,不像莫傲般难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连吕娘蓉身边的 人都给他收买了,吕娘蓉更不用说,给他迷得神魂颠倒,你确是没有机会。」 旋又皱眉苦思道:「但实情又似不全是这样,自你拒婚后,三小姐反而对你因不服 气而生出了兴趣,她最爱剑术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这方面压倒管中邪,说不定她会移 情别恋。」 项少龙叹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夺得吕娘蓉更困难,你知否他们间有了亲密的关 系吗?」 图先道:「管中邪绝不会干这种会令吕不韦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道:「少龙这三天田猎之期,最紧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 自保,莫要教吕不韦阴谋得逞,现在吕不韦前程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千万别对他有任何 侥幸之心。」 项少龙点头受教后,两人才分别离开。 项少龙走到街上时,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咸阳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郸、大梁的热 闹,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楼酒馆林立的那几条大街,行人比白天还要多 。 约会的地点是咸阳城最大的醉风楼,是间私营的高级妓院,项少龙虽不清楚老板是 何许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开的人物了。 项少龙以前虽常到酒吧和娱乐场所混日子,但在这时代还是首次逛民营的青楼,不 由泛起新鲜的感觉。 穿著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华大道里,既是自由写意,又有种醉生梦死的 不真实。 四年了。 小盘这秦始皇亦由一个只知玩乐的无知小孩,变成胸怀一统天下壮志的十七岁年轻 储君。 现时东方六国没有人把他放在眼内,注意的只是吕不韦又或他项少龙,但再过十年 ,他们将发现是错得多么厉害。 思索间,来到了醉风楼的高墙外,内里隐见马车人影。 守门的大汉立时把他这红人认了出来,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阶,有把熟悉的声音在后方叫嚷道:「项大人请留步!」 项少龙认得是韩闯的声音,讶然转身,只见韩闯刚下马车,朝他大步走来,到了他 身旁后,一把扯著他衣袖往门内走去,低声道:「好个董马疑,把我骗苦了。」 项少龙连否认的气力都没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马疑的事,现在可能天下皆知,苦 笑道:「是谁告诉你的?」 韩闯待要说话,一名衣著华丽的中年汉子,在两位风韵极佳,打扮冶艳的年轻美女 陪伴下,迎了上来,施礼道:「项大人首次大驾光临,还有韩侯赏光,小人伍孚荣幸之 至。」 右边的艳妇笑语如珠道:「贱妾归燕,我们楼内的小姐听到项大人要来的消息,人 人都特别装扮,好得大人青睐哩!」 韩闯失声道:「那我来就没有人理会吗?」 另一个艳姝显然和韩闯混得相当稔熟,「哎唷!」一声,先飞了两人一个媚眼,呢 声道:「韩侯真懂呷醋,让妾身来陪你好吗?」 又横了项少龙一眼道:「贱妾白蕾,项大人多多指教。」 韩闯乃花丛老手,怎肯放过口舌便宜,一拍项少龙道:「蕾娘在向项大人画下道儿 哩!否则何须要大人指教?」 两女连忙恰到好处的大发娇嗔。 伍孚大笑声中,引著两人穿过大厅,到内进处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两女则分别 坐到两人身旁来。 项少龙有点摸不著头脑为何要坐在这里时,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项大人初临敝 楼,小人特别预备了一点有趣的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项少龙心中好笑,暗忖贪污贿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为都骑大统领,等若咸阳 城的治安防务首长,这些风月场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来时得到 特别照顾。 韩闯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识趣,项大人怎可错失了你这么一个朋友。」 白蕾半边身压到韩闯背上,撒娇地嗲声道:「韩侯才是真的知情识趣,我们老板望 尘莫及哩!」 另一边的归燕挨了小半边身到项少龙怀里道:「项大人要多来坐坐,否则奴家和楼 内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你呢。」 温柔乡是英雄冢,项少龙深切地体会到这种滋味。 他这两年来对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满足,更主要是怕负那 感情上的承担和责任。 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摆明车马,事后拍拍屁股即可走 人,没有任何手尾。 确可作为生活的调剂。 只是项少龙初抵邯郸时,给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惨剧,在他心里 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使他对青楼有种敬而远之的下意识抗拒,更怕知道楼内姑娘们凄惨 的身世。 不过这刻看来,私营的妓院与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满你情我愿,明买明卖的交易气 氛。 记起当年落泊时的苦况,若非得陶方收留,无论是杀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 归燕凑到他耳边道:「项大人为何总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找美美来陪你吧!男 人见到她,连魂魄都掉了。」 项少龙暗忖为何「美美」这名字如此耳熟,脑筋一转,才记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单 美美,就是她把乌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卖了家族,惨被处死,心中一阵讨厌,哂道: 「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够了,何须甚么美美丑丑呢?」 白蕾娇笑道:「原来项大人也是风流人物,哄我们女儿家的手段,比得上韩侯哩! 」 韩闯笑道:「项大人真正的厉害手段,你两个美人儿尝到时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 现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著当然又是一阵笑骂。 伍孚奇道:「原来韩侯和项大人是这么熟络的。」 项少龙和韩闯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 这时四个美婢,两人一组,分别捧著一把长达丈半的长枪和一个高及五尺,上平下 尖的铁盾,走进内厅。 项少龙大感意外。 本以为他送的必是价值连城的珍玩,谁知却是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来,右手接过长枪,左手□起护盾,吐气扬声,演了几个功架,倒也似 模似样,虎虎生威,神气之极。 归燕凑在项少龙耳旁道:「这是我们醉风楼镇邪辟魔的宝物,是三年前一个客人送 赠给我们的,老板知项大人要来,苦思良久,最后才想起这礼物。」 项少龙暗忖那有客人会送这种东西给青楼的,定是千金散尽后,只好以兵器作抵押 了。在这时代里,宝刀一类的东西,可像黄金般使用,有钱亦未必可买到。 韩闯起身由伍孚手中接过枪盾,秤秤斤,动容道:「这对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 到伍老板竟私藏宝物。」 项少龙暗赞伍孚,以兵器送赠自己,既不落于行贿的痕,又使自己难以拒绝,欣然 站了起来,接过长枪一看,只见枪身笔挺,光泽照人,隐见螺旋纹样,枪尖处锋利之极 ,钢质特佳,这么好的枪,还是首次得睹。 伍孚凑了过来,指著枪身道:「项大人请看这里,刻的是枪的定名。」 项少龙这才注意到近枪柄尽端处铸著两个古字,他当然看不懂。 幸好韩闯凑过头来读道:「飞龙!哈!真好意头,项大人得此枪后,定可飞黄腾达 。」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归燕倚著项少龙道:「项大人啊!让奴家亲手为你缝制一个枪袋好吗?」 项少龙取起铁盾,举了两记,试出盾质极薄,偏又坚硬非常,拿久了亦不会累,心 中欢喜,向伍孚道谢了。 归燕撒娇道:「项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项大人又没有拒绝,限你三天内制出枪囊,那时载著飞龙枪一并送到 项大人府上去好了。」 归燕紧挨了项少龙一下,神情欢喜。 伍孚歉然道:「误了两位大人不少时间,两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后园雅座等候项大 人,韩侯是否和项大人一道的。」 韩闯道:「我是约了太子丹来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项大人说上两句私 话。」 又凑到白蕾耳旁道:「待会才轮到你。」伸手到她盛臀处重重拍了一记。 白蕾夸张地哎唷一声。 归燕则偎入了项少龙怀里,昵声道:「待会记紧要奴家陪你哪!」横了他一记媚眼 ,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还为两人关上了门。 项少龙重新坐下时,仍有点晕浪的感觉,就算对方是虚情假意,但一个这么懂讨男 人欢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没有男人能不动心的。 韩闯低笑道:「伍孚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这两个醉风楼最有骚劲的娘子来向你灌 迷汤,就算明知他在讨好你,我们也要全盘受落。」 项少龙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确非易事,点头道:「韩兄还未说为何知我是董马疑哩 !」 韩闯道:「有人见到你去见田单,若还猜不到你是谁,我也不用出来混了。听说你 见完他后脸色很难看,田单则匆匆去了相府找吕不韦,是否出了事呢?」 项少龙对韩闯自不会像对龙阳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语上有点冲突吧!没有 甚么的。」 韩闯诚恳地道:「若项兄要对付田单或李园,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项少龙道:「若有需要,定会找侯爷帮手。」 韩闯忽地狠声道:「项兄认识□毒吗?」 项少龙记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阳来,点头表示认识。 韩闯咬牙切齿道:「这狗杂种忘恩负义、禽兽不如,我以上宾之礼待之,那知他不 但和我最心爱的小妾夹带私逃,还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为累赘,这样狼心狗 肺的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他终日躲在相府里,使我无从下手。」 项少龙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来他在醉风楼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 在酒,而是志在□毒。叹道:「侯爷怕要死了这条心了,现在□毒到了宫内办事,甚得 太後宠爱,你若动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韩国。」 韩闯剧震了一下,双目红了起来,射出悲愤神色,好一会后才颓然道:「兄弟明白 了,明天我便返回韩国,项兄异日若有甚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会 教你失望。」 又低声道:「在邯郸时项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现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项少龙想不到他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忍不住道:「韩兄放心吧!我敢以项上人头 担保,不出七年,□毒必死无葬身之地,韩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韩闯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会后,点头道:「若这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来,我必会嗤之 以鼻,但出自董马疑之口,我却是深信不疑。」 两人站起来时,韩闯道:「晶姊现在虽搭上了庞暖,但她真正爱上的人,却是死去 了的董马疑,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项少龙心中一颤,脑海里冒出赵国当今太後韩晶的艳容。 ? 十三、『蛇蝎美人』在两名美婢引路下,项少龙经过一条长廊,踏入一座院落里, 前院的乐声人声,渐不可闻。 虽在灯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著很多花卉,还布置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幽雅宁 静,颇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鱼池和假石山,绿草如茵,虫鸣蝉唱,使人想不到这竟是妓院的处所, 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两个领路的美婢,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和娇笑著,更频频回头媚笑,极尽挑 逗的能事。 项少龙自知颇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骑统领的身分,这些出来卖笑的女子 ,自然都以能与他攀上关系为荣了。 自当上这人人艳羡的职位后,项少龙公私两忙,接触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让手下去 做了,今天才算亲身体会「民情」,感受到都骑统领的社会地位和荣耀。 难怪这么多人想当官了。 像蒲布、刘巢这类依附著他的人,平时必然非常风光了。 转过假石山,一座两层的独立院落出现眼前,进口处守著十多名都卫和禁卫,都是 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亲随,平时早见惯见熟。 他们虽只能站在门外,但却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骂俏,好不热闹。 见到项少龙单人匹马来到,肃立致敬时,都忍不住泛起讶色。 项少龙在女婢报上他的来临声中,含笑步进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宽敞的大厅内,置了左右各两个席位,放满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占一席,见他到来,欣然起立致礼,气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礼,充满谦卑的态度。 管中邪笑道:「项大人迟来,虽是情有可原,却仍虽先罚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 家看齐,否则喝下去定斗项大人不过。」 项少龙愈来愈发觉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话像你的剑般 令项某人感到难以抵挡,那敢不从命。」 坐好后,自有美人儿由管中邪那席走了过来,为他斟酒。 项少龙看著美酒注进酒□里,晶莹的液体,使他联想到白兰地,一时豪兴大发,探 手抚上侧跪一旁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声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对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这真是咸阳城的奇闻,原来少龙竟是花丛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龙自是高手,否则怎能把纪才女收归家有,大兄说的应是青楼 的老手才对。」 那美妓向项少龙抛了个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杨豫,项大人莫要忘记了。」 项少龙感到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这几天实在太紧张了,压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 现在他须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阳声色俱备的夜生活,忘记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 青楼醉生梦死,不知人间何世的气氛里。 举酒一饮而尽。 一众男女齐声喝采,为他打气。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别过头来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请项大人先点菜。」 项少龙愕然看著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点好了吗?」 众人登时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著肚子苦忍著笑道:「点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儿,只限两个,免至明天爬 不下榻到田猎场去。」 管中邪接口道:「楼主已把最红的几位姑娘留了下来暂不侍客,就是等项大人不致 无美食可点。」 这话又惹起另一阵笑声。 昌平君道:「我们身边的人儿们少龙也可点来陪酒,见你是初到贵境,就让你一著 吧!」 他身旁的两女立时笑骂不依,厅内一片吵闹。 项少龙双手正捧著杨豫斟给他的第二□酒,哑然失笑道:「我没有迫你让给我呀! 勉强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点归燕姑娘陪酒,因为头更钟响时,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边的杨豫和三人旁边的美妓,及跪在后方的俏婢们,一起娇声不依。 管中邪叹道:「项大人除非忍心仗剑杀人,否则今晚休想本楼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 回家睡觉。」 杨豫为他斟著第三杯酒,放轻声音道:「让奴家今晚为项大人侍寝好吗?」 项少龙把酒一饮而尽,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伤未愈,实在有心 无力,请各位仁兄仁姐体谅。」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们脑筋不灵光,应全体受罚酒。」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这小子分明想借此测探我腿伤的轻重。表面当然不露痕,敬酒 声中,举□喝了。 杨豫低声道:「大人莫忘了还要再来找奴家。」这才跪行著,垂头倒退回管中邪的 一席去,动作诱人之极。 昌文君道:「有一个菜式少龙不能不点,否则我两兄弟和管大人都会失望,那就是 咸阳城无人会未闻芳号的单美美姑娘了。」 项少龙知管中邪正注视他对这名字的反应,好用来判断他是否知道单美美是媚惑乌 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绽,哑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阳耳在别处了,为何我 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位美人儿呢?」 妒忌单美美的众女登时为他喝采鼓掌,情况混乱热闹。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单美美的耳朵不在这里,否则休想她肯来了,可能以后听到 项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报复。人来!给项大人请归燕小姐和单美美两位美人来 。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该以最好的东西奉客。」 这几句话虽霸道了点,但却使人听得舒服,无从拒绝。 俏婢领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厅内立时静了下来。 坐在门旁的几位女乐师虽上了点年纪,但人人风韵犹存,颇具姿色,难怪醉风楼被 称为咸阳青楼之冠。 若非他们在此地有头有脸,恐怕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女乐师应命奏起悠扬的乐韵。 大厅左右两边侧门敞开,一群歌舞妓载歌载舞地奔了出来,轻纱掩映著内里无限的 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满场飘飞,悦目诱人,极尽声色之娱。 项少龙细察她们,年纪都在十八、九岁间,容貌姣好,质素极佳。 在这战争的年代里,重男轻女,穷等人家每有卖女之举,项少龙初遇陶方时,后者 正在四处搜罗美女,眼前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阵苦,恨不得立即离去。 神思恍惚中,乐声悠悠而止,众歌姬施礼后返回侧堂内。 美婢上来为各人添酒。 门官唱道:「归燕姑娘到!」 项少龙收拾情怀,朝盈盈步入厅内的归燕看去,暗忖这个名字应有点含意,说不定 归燕是别处人,思乡情切下,取了这名字。 归燕逐一向各人拜礼后,才喜孜孜走到项少龙一席坐了下来,众女均露出艳羡神色 。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归燕已膝行而至,半边身紧挨著项少龙,为他斟酒,笑脸 如花道:「大人恩宠,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时大笑起来。 昌文君道:「这叫迷汤酒汤双管齐下,少龙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风楼,腿伤发作哩! 」 归燕吃惊道:「大人的腿受了伤吗?」 项少龙嗅著由她娇躯传来的衣香发香,暗忖女人的诱惑力真不可小觑,尤其当她蓄 意讨好和引诱你的时候,当日赵穆便强迫赵雅用春药来对付自己,美人计是古今管用。 想到这里,记起当说起单美美时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时暗里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刚才的酒下了毒,自己岂非已一败涂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说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迟几天才发作,那时谁都不会怀疑是管中 邪使人作的手脚了。 归燕见他脸色微变,还以为他的腿伤发作,先凑□浅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边道 :「酒能镇痛,大人请喝酒。」 项少龙见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来,在她手上也浅喝了一口。 同时心念电转。 要收买青楼的姑娘来对付自己这都骑统领,绝非易事,因为那是株连整个青楼的严 重罪行,而且必会牵起大风波。管中邪更不会随便把这阴谋透露给别人知道。 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单美美这个可能性,因为她早给□毒迷倒了,自是听教 听话,想到这里,已有计较。 昌文君笑道:「归燕这么乖,少龙理应赏她一个嘴儿。」 归燕娇羞不胜地「嘤咛!」一声,倒入项少龙怀里,左手紧缠著他没有半分多余脂 肪的熊腰,右手搂上他粗壮的脖子,仰起俏脸,星眸半闭,紧张地呼吸著。 给她高耸丰满的胸脯紧迫著,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动人表情,项少龙也不由心动,低 头在她□上轻吻了一口。 众人鼓掌喝采。 归燕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啬。」又垂首低声道:「大人比狮 虎还要粗壮哩!」 门官这时唱喏道:「单美美小姐到!」 大厅倏地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门处。 环佩声中,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娜多姿举步走了进来。 项少龙一看下,亦不由动容。 单美美年龄在二十许间,秋波流盼、樱唇含贝、笑意盈面。最动人处是她有种纯真 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质,使男人生出要保护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厅内众美妓 登时作了只配拱奉单美美这明月的小星点。 管乐声适时奏了起来。 单美美盈盈转身,舞动起来。 在灯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缕刺绣著花鸟纹的襦衣裳袂飘飞,熠熠生辉,使她更像不 应属于这尘世的下凡仙女。 这咸阳最红的名妓在厅心揽衣自顾,作出吟哦踯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轻吐,随著乐 音唱起歌来。 她的声音清纯甜美得不含半丝杂质,非常性感。 项少龙只能大约听懂歌词,说的是一位正沐浴在爱河的年轻女子,思念情人时,忽 然收到爱郎托人由远方送来的一疋绸子,上面织著一对对鸳鸯戏水的饰,使她既是心花 怒放,又是情思难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关目表情,单美美把个中情怀,演译得淋漓尽致,连项少龙亦为 之倾倒。 她的气质容色,比之纪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逊一筹,想不到妓院之内,竟有如此 绝品。 项少龙心中奇怪,像她这种色艺双绝的美女,理应早被权贵纳作私宠,为何仍要在 这里抛头露脸呢? 只听她唱道:「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歌声乐声,悠悠而止,众人魂魄归位,轰然叫好。 单美美分向两边施礼,然后轻举玉步,往项少龙走过去。 项少龙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实是披著仙女外表的蛇□,这才鼓著掌站了起来,笑 道:「欢迎单姑娘芳驾?」 单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飘到项少龙脸上,倏地亮了起来,闪过揉集了惊异、欣赏、 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 项少龙这时更无疑问,知道单美美确是管中邪和莫傲用来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则她 的眼神不会这么奇怪。 她的眼睛太懂说话了,落在项少龙这有心人的眼中,却暴露了心内的情绪。 见到项少龙,自然使她联想起情人□毒,而她吃惊的原因,是他项少龙整体的给人 感觉比□毒更要胜上一筹,更有一种□毒所无法企及的英雄气魄。 单美美下意识地避开了项少龙的眼光,垂下螓首,来到项少龙另一旁,跪拜下去。 项少龙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见他紧盯著单美美,一对利如鹰隼的眼睛首次透射 出紧张的神色,显是发觉单美美给项少龙打动了芳心的异样神情。 项少龙俯身探手,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来。 单美美仰起俏脸,樱□轻吐,呵气如兰道:「单美美拜见项大人!」 旋又垂下头去,神态温婉,令人我见犹怜。 但项少龙却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们的单美人是否见项大人而心动了,变得这么含羞答答,欲语还 休的引人样儿。」 昌文君接著道:「项大人的腿伤是否立即好了。」 这句话又引来堂大笑。 项少龙扶著她一起坐下时,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单美人还不先敬项大人一杯 ,以作见面礼。」 项少龙留心著单美美,见到她闻言娇躯微颤,美眸一转,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 邪怕夜长梦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这招确是高明,若非项少龙知道单美美乃□毒的姘头,给害死了仍不知是甚么 一回事。 单美美犹豫了片刻,才由广袖里探出赛雪欺霜的一对玉手,为项少龙把盏斟酒。 看著她头上缀著玉钗的堕马髻,秀发乌闪黑亮,香气四溢,项少龙不由恨起管中邪 来,竟忍心要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去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单美美一对玉手微微抖颤著。 另一边的归燕凑到项少龙耳边低声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项少龙正心有所思,闻言伸手过去,搂著归燕的蛮腰,在她玉颊吻了一口。 单美美这时捧起满斟的酒□,娇声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对大人的 敬意,大人请赏脸。」 一手举杯,另一手以广袖掩著,以一个优美无比的姿态,提□而饮,没有发出任何 声息。 项少龙留神注意,见她没有拿□的手在袖内微有动作,还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机 把毒药放入酒里。 广袖垂下,改以两手捧□,送至项少龙□边,眼光却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项少龙看著眼前□下了半盏的美酒,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是否该当场揭破毒酒的玄虚呢? 这或者是对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机了。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来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来 令自己没闲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个席位。 `那是赵倩之死后,对他最严重的打击!